黄泉外，大唐人间。</p>
化身为“陈东楼”的雷俊，及唐晓棠、方景升、萧航等人，皆在先前生成的虚空门户入口处，仔细揣摩黄泉门户当前的变化。</p>
唐廷帝室方面，湘王张洛处理过先前受李林雪等人袭扰的山民百姓后，亦率众前来。</p>
章太冈、纪川、谢一楹先后自清霄府中现身。</p>
“陈师叔，那艘骨舟，同这黄泉邪修首领之间的关系，似乎……”章太冈轻声问道。</p>
“陈东楼”若无其事：“是他突破自九重天后祭炼的本命法宝。”</p>
章太冈连连点头：“那这一下沉舟，此獠本人也绝不好过。”</p>
虽然大唐蜀山派上下皆斥黄泉里蜀山一脉为奸邪。</p>
但从道法路数而言，对方是毋庸置疑的道家炼器派传承。</p>
既如此，本命法宝彻底被毁，姬尧本人定然受牵连。</p>
这位已经修成九重天圆满散仙之体的道家炼器派大乘高手，仙魂之坚韧，远超寻常。</p>
但本命法宝被毁，气机牵动下由内而外产生影响，姬尧再是散仙之体，也承受不住。</p>
双方敌对，大唐蜀山派仍认可姬尧修为实力和才情天赋之高明。</p>
对方炼制的那艘白骨神舟，确实堪与过去的五衰大道钟，眼下的清霄府等蜀山至宝相提并论。</p>
但是参考这件法宝的气息与奥妙，大致可推知其祭炼过程中折损了多少人命生魂。</p>
此宝越强，越令人齿冷。</p>
如今姬尧被被逼得忘川沉舟，正令人舒一口气……纪川心道。</p>
“陈东楼”目光注视先前黄泉门户所在但现在一切都消失无踪的方位，随手轻挥，一青一紫两道剑光向后飞出，落在纪川和谢一楹身旁。</p>
他口中则冲章太冈吩咐道：“清霄府回山后，仔细整饬一下山门霄顶。”</p>
章太冈忙应道：“是，陈师叔。”</p>
纪川、谢一楹则连忙将蜀山派两大飞剑紫微、青冥各自收好。</p>
“陈师叔，黄泉里那柄凶剑？”谢一楹轻声问道。</p>
“陈东楼”随口道：“已经毁了，那老虔婆也已经被我斩杀。”</p>
虽然他们谈话似有些没头没尾，但此情此景，周围其他人听后，不难联想到，“陈东楼”、谢一楹说的乃是里蜀山另一件至宝，黄泉剑。</p>
唯有此剑，方才对得上此刻重归纪川二人之手的蜀山紫青双剑。</p>
所以……</p>
不仅仅是白骨神舟，连黄泉剑，也一并毁了？</p>
堪比大唐蜀山六合至宝相提并论的两大法宝，此番全部陨灭？</p>
执掌黄泉剑的里蜀山长老，道家炼器派九重天大乘高真李林雪，同样已经身亡？</p>
黄泉剑虽然不是李林雪本命法宝，但此前对方携此剑连续两回在大唐人间逞威，凶名昭著。</p>
如今不止剑断，人也亡了么？</p>
看着“陈东楼”背影，众人心中尽皆凛然。</p>
虽然看模样，他之前紫青双剑尽在手，对上李林雪和黄泉剑算是双剑对单剑，可毕竟是深入李林雪熟悉的黄泉，这种情况下击败对方也就罢了，李林雪甚至连跑都没能跑掉么？</p>
紫青双剑一起在手，听起来煞是威风。</p>
但想要孤身一人同时驾驭如此两件法宝一起发挥威力，其实并不容易。</p>
这位蜀山派的“陈长老”，看来确实已经臻至九重天大乘高真之境了。</p>
此前有数百年不曾出过九重天修士的大唐蜀山派，如今也终于有大乘高真再现了么？</p>
不仅方景升，连张唐宗室的湘王张洛，此刻都不禁微微沉吟。</p>
唯有原本同样在揣摩黄泉门户开合的唐晓棠，这时眼角余光瞥着身边“陈东楼”。</p>
她嘴角微微牵动一下，似乎想做个撇嘴的动作。</p>
章太冈这时则同张洛言道：“湘王殿下，贫道等同门，此番随陈师叔入黄泉，除了带回本派至宝清霄府外，另外带回不少平民丁口，当下被暂时收罗安置在清霄府中，晚些时候需朝廷协调地方，做进一步妥善处置。”</p>
他略微顿了顿后，补充说道：“贫道此前在清霄府内时，大致查探了一番，这些百姓……大部分并非我大唐治下子民，很多是黄泉奸邪从别的人间掳掠而来，当中不少人，在黄泉中已经生活一些年头。”</p>
张洛闻言，面色顿时严肃起来。</p>
章太冈所言虽然不够直白，但他已经从中听出几层意思：</p>
这些百姓，大部分来自大唐以外的人间。</p>
黄泉并非适宜人生存的世界。</p>
更别说大量凡人百姓多年繁衍生息。</p>
有此结果，只会是黄泉里蜀山一脉布置。</p>
参照他们的行事作风、道法路数、炼器法门，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将黄泉营造成世外仙境，供凡人百姓安居乐业。</p>
或许表面上如此。</p>
但他们的初衷和目的，绝不单纯。</p>
在场众人，或许很少有谁接触民间圈养牲畜。</p>
但他们大都见过药园栽种培植，等成熟后收割采摘富含灵气的灵植仙草……</p>
“章掌门放心，本王会尽快协调各地州府处置。”湘王张洛言道。</p>
章太冈：“有劳湘王殿下，本派同门会从旁协助。”</p>
张洛轻轻颔首。</p>
然后，他视线看向“陈东楼”的背影。</p>
“陈长老……”张洛略微沉吟后开口。</p>
“陈东楼”随口道：“怎么？”</p>
湘王张洛：“不知陈长老稍后，可是预备同章掌门一起回返蜀山霄顶？”</p>
“陈东楼”言道：“不一定。”</p>
章太冈、纪川、谢一楹等人闻言顿时苦笑。</p>
湘王张洛则言道：“此番黄泉之乱，多亏几位方才得以平息，大唐黎明社稷，方得安稳。</p>
只是人间如今四方不靖，各方妖邪乱舞，正是多事之秋，如有陈长老相助，则至少大唐西陲安矣。”</p>
“陈东楼”淡然道：“我更乐意继续琢磨一下黄泉。”</p>
张洛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冷淡。</p>
章太冈、纪川、谢一楹等蜀山修士此刻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p>
从蜀山派当前角度而言，同唐廷帝室交好，利大于弊。</p>
大唐蜀山派同黄泉里蜀山的争锋，也多次得到唐廷帝室驰援。</p>
故而蜀山派上下，在很大范围内，都愿意配合唐廷帝室行事。</p>
但这个道理，却不适用于陈东楼，章太冈等人亦不好从旁规劝。</p>
不论紫微剑，还是清霄府，都是因陈东楼的存在，方才得以重归蜀山。</p>
甚至，当初黄泉里蜀山第一次逆伐人间时，大唐蜀山派险些被夺走北冥神枪，亦是因陈东楼方才化险为夷。</p>
“除恶务尽，陈长老所虑，不无道理。”湘王张洛面色如常。</p>
黄泉里蜀山一脉这次确实损失惨重。</p>
但里蜀山掌门九重天圆满境界的姬尧一日尚在，威胁便仍然巨大。</p>
谁也不能保证，里蜀山方面这次吃了大亏，稍后晚些时候会不会再集结报复。</p>
有“陈东楼”和大唐蜀山派盯着他们，唐廷帝室方面可以集中精力到其他方向。</p>
荆襄方族众人面面相觑，暗自点头。</p>
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p>
“蜀狂人”陈东楼人如其名，重现大唐人间，本色如故。</p>
他虽然不反唐廷帝室，但显然也没有向朝廷靠拢的打算。</p>
荆襄方族同巴蜀之地的蜀山派算是打交道多年。</p>
方世翰、方景升、方善同等人都对陈东楼不陌生。</p>
对方实力更加强横，但作风没变。</p>
唐廷帝室中枢，很难支使动他。</p>
对这样的人，荆襄方族不奢求对方有什么偏向，只要两不相帮置身事外便好。</p>
尤其是“陈东楼”当前看来同大唐蜀山派的关系也一般，顶多是有些许香火情。</p>
唐晓棠这时则亮出自己的国师印，印上闪动淡淡光辉。</p>
“东边，怎么好像又出问题了？”唐国师微微皱眉，看向张洛：“那海王菊还敢回来？”</p>
湘王张洛肃容答道：“海王菊为国师所伤，目前未敢再现身，但是东海上人间与天理相通的虚空门户，重新洞开了，苏州楚国老重赴余杭坐镇。”</p>
大唐人间，现在确实是到了多事之秋。</p>
张洛方才打探“陈东楼”接下来的意向，原因便在于此。</p>
唐晓棠抬脚踩了踩眼前地面。</p>
山川完全平静，黄泉门户再不重现。</p>
“好，我回东海去看看。”</p>
唐国师完全不介意东奔西走：“上次没赶上，这趟我看看那天理中的儒生，到底怎么回事。”</p>
湘王张洛：“有劳国师。”</p>
“陈东楼”则跟章太冈、纪川、谢一楹他们吩咐：“这里留点人盯着，其他人回霄顶吧，我四处转转，看有没有别的途径再入黄泉。”</p>
章太冈：“是，陈师叔。”</p>
湘王张洛：“陈长老放心，会有专人留守戒备。”</p>
荆襄方族亦有少量代表留下，余下大部分人，同族主方景升一道告辞离开，返回荆襄。</p>
陇外的萧航亦告辞离开。</p>
相对荆襄方族而言，他陇外萧族当前更加单薄。</p>
“剑在陈师叔手中，方不负青冥之利啊。”</p>
纪川一边温养青冥剑，一边目送“陈东楼”的身影离开，他不禁轻声一叹。</p>
旁边谢一楹同样在温养紫微剑，闻声笑道：“陈师叔的剑术，明显更合紫微剑。”</p>
纪川轻轻摇头，没有再接话。</p>
谢一楹亦随之沉默。</p>
她知道纪川不是在反对她的观点，而是惋惜早年陈东楼出走一事。</p>
当年一朝错过，如今再不复回。</p>
对方还能留着同蜀山派几分香火情，他们已无法奢求更多。</p>
实事求是地讲，谢一楹和纪川一样，因为入门时间的缘故，对那位传奇的陈师叔，其实了解有限。</p>
徐端、叶东明、纪东泉、何东行等人在这方面的复杂情绪，谢一楹并不能完全做到感同身受。</p>
只是这次眼见“陈东楼”同时驾驭紫青双剑，逼得里蜀山一脉死敌折剑黄泉，沉舟忘川，令谢一楹不禁大为叹服。</p>
而一战之后，“陈东楼”飘然而去，紫微剑重归谢一楹之手，反而令她心中生出遗憾之感。</p>
到这个时候，她终于能体会到几分徐端、纪东泉等人的心情。</p>
“说来，陈师叔的剑道路数，相较从前，也有不少全新变化。”</p>
纪川这时笑着打破沉默：“从前他与紫微剑更合，如今则是跟青冥剑更合了。”</p>
谢一楹：“嗯，也确实。”</p>
章太冈这时言道：“修行当不断精进，推陈出新，而非故步自封，陈师叔那般修为实力尚如此，我辈后人更当时刻敦促警醒。”</p>
纪川、谢一楹皆道：“师兄说得是。”</p>
“你继续研究黄泉？”唐晓棠则私下传音给化身为“陈东楼”的雷俊。</p>
雷俊回复：“短时间内不用担心黄泉了，那里经历剧烈动荡，再骤然平息，不仅我们从外界暂时不得其门而入，便是黄泉里面的人，也没法再重新开启虚空门户，前往人间，至少能得几年清静。”</p>
唐晓棠哼了一声：“便宜他们了。”</p>
雷俊：“他们在黄泉中经营多年，对黄泉的了解，确实不浅。”</p>
唐晓棠：“你接下来是回山，还是和我一起去东海？”</p>
雷俊：“东海当前动静还不大，我先回山。”</p>
他隐遁自身行迹，悄然返回自家龙虎山天师府山门。</p>
刚回山，见到师父元墨白，对方便带来一个消息：“南宗林族，毁了。”</p>
雷俊：“天理中人？”</p>
元墨白轻轻颔首，同时将一份讯报递给雷俊。</p>
雷俊看后，不禁微微摇头。</p>
天理门户重现，有天理修士从中现身。</p>
但他们这趟没有像上次那般靠近余杭、明州等地。</p>
而是，向北，自苏州和青州之间登陆。</p>try{ggauto();} catch(ex){}
那里，正好是南宗林族新的定居之地。</p>
距离当初江州祖地被破，南州林族搬迁移居，已有二十余年近三十年时间。</p>
只是，沧州叶族、幽州林族当年祖地被毁后，以他们的家底，到如今都未能将祖地完全重建恢复旧貌。</p>
又何况情形远比他们更惨的南宗林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