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之战如今告一段落。</p>
可雷俊并没有忘了大同。</p>
浏览相关书信后，雷俊若有所思：“嗯，再去荆襄那边看看。”</p>
他离开沧州。</p>
余下善后事宜，交给旁人，雷俊不多操心。</p>
自沧州向西南而行，雷俊前往荆襄。</p>
路上接到消息，雷俊在中州停顿了一下。</p>
但没有前往洛阳。</p>
虽然有张盈和上官庆等人主持局面，但此刻的帝京洛阳仍不平静。</p>
此前大战固然是有虚幻帝京阻隔，但在这座城市开战，意义已然不同凡响，民心随之动荡不安。</p>
名义上，赵王张腾和太子张徽全部身陨。</p>
朝堂之上，甚至都塌了半壁江山。</p>
张盈、上官庆他们还有的忙。</p>
雷俊到了中州，在佛门圣地菩提寺旧址停下。</p>
女皇张晚彤当前驻驾于此。</p>
萧雪廷留在北海驱退北海鲸王。</p>
张晚彤当前身边难得无人，一身便装，独自立于山巅之上，目视洛阳方向。</p>
雷俊来后，她语气如常，随口问道：“让雷卿家为难了？”</p>
“陛下无需担心，贫道无妨。”雷俊言道。</p>
包括女皇在内，唐廷帝室此番声望大损。</p>
相对应者，则是雷天师同龙虎山挽狂澜于既倒，声威扶摇直上，如日中天。</p>
纵使当初他们打崩须弥金刚部时，都远远无法相比。</p>
一定程度上，筑成雷天师此番声威的垫脚石，除了张腾、叶炎等人之外，还有女皇本人。</p>
如此，雷天师名震大唐。</p>
纵使修为境界尚有不如，但在当前这个时间点，在短时间内，隐隐然有大唐第一人的声势。</p>
消息传开，莫说大唐内外，便是此方人间之外其他地方的人闻讯，接下来也会把更多目光，投向雷俊。</p>
雷俊对此淡定，一如他过往一路行来。</p>
他不为扬名而行事。</p>
反过来，也不会为了不扬名而行事缚手缚脚。</p>
一切顺其自然便好。</p>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或许仍要劳烦雷卿家和龙虎山。”女皇张晚彤言道。</p>
和云州之战前一样，她本人能不动手的情况下，都尽量不会动手。</p>
雷俊：“陛下所想，亦贫道所愿，江山代有才人出，相信大唐很快会有更多有道之士涌现。”</p>
“观你修为，第三页天书，你应该已经揣摩透彻。”女皇言道：“有空闲时，来朕这边阅览余下的。”</p>
雷俊：“贫道先谢过陛下。”</p>
双方皆神情如常，语气平静。</p>
雷俊没有多言，只最后问了一句：“陛下，这天书的来历？”</p>
女皇：“昔年天宫。”</p>
雷俊闻言若有所思。</p>
双方就此事不再多言，雷俊转而说道：“关于大同，陛下那边可有消息？”</p>
女皇：“陇外萧族在那边有一支繁衍，当年曾有回归此方人间之意，朕授意远舟他们拒阻，彼时南北二林和荆襄方氏，没有介入。”</p>
远舟，是陇外萧族当代族长萧航的表字。</p>
当年，正是陇外萧族因归顺唐廷帝室而内部生出动乱的时候。</p>
林族、方族自然因此敌视陇外萧族。</p>
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亦不希望大同回归。</p>
“林、萧、方三族，在大同皆成了气候。”</p>
女皇言道：“不过世事变迁，除他们之外，那里还有韩、苏两族。”</p>
雷俊闻言，微微挑下眉梢。</p>
阅览天师府敕书阁内古籍，这两個姓氏，也曾出现过。</p>
数千年前，韩氏和苏氏，也曾是直追五姓七望的大族，虽然根底没有五姓七望深厚，但在一定时期内，同样能人辈出，奠定自身地位。</p>
不过之后，随着时间推移，这两族都渐渐式微。</p>
能屹立多年不倒的名门世家，终究是少数。</p>
但现在看来，当年这两族也有旁支入大同碰运气，结果成功站稳脚跟，繁衍至今，还成了气候。</p>
“大同回归此方人间，多处受阻。”女皇最后则说道：“但那里已经成功与另一方人间相通，远舟最近了解到的情况，那方人间里的皇朝，仍称为汉。”</p>
雷俊颔首，心道晚些时候联系康明，双方消息可以更进一步印证。</p>
“贫道正往荆襄一行，稍后待萧居士自青州返回陇外后，再行拜访。”他同女皇说道。</p>
女皇微微点头。</p>
雷俊接下来问道：“不知萧春晖居士，接下来有何打算？”</p>
女皇：“他有心入天理，乃至前往明人间一游，万卷书早读过，如今他欲行万里路。”</p>
雷俊：“三位萧居士皆俊杰，有过人之材。”</p>
萧春晖“身死”，在大唐成了黑户。</p>
这位原先许多人眼中女皇储备的宰辅之才意外“身亡”，令很多人不禁猜想未来朝局走向。</p>
尤其是在经历长安之战、洛阳之战后，局势微妙的现在。</p>
雷俊听女皇提及萧春晖并不会留在大唐人间李代桃僵后，心中便生出别的猜想。</p>
女皇的步子，一如既往迈得很大。</p>
萧春晖自甘过渡，外出游学，不用多问，将使更多学宫中人顶上来。</p>
雷俊在沧州的时候接收外界诸多消息，已经听说方岳随大将军上官云博一道，前往荆襄。</p>
虽然方岳被众多方族中人敌视，但他并没有就此同荆襄方族割席的意思。</p>
当初荆襄方族树大根深，他孤身脱离赴京，其后受方族在内各大名门世族明里暗里非难，面不改色。</p>
如今方族式微，方岳却也不是为了反戈一击。</p>
相反，他是去尽量劝解保全荆襄方族核心圈层以外一些方族子弟。</p>
如此，难免两边不讨好。</p>
在唐廷帝室角度，亦不免惹人非议。</p>
但方岳还是去了。</p>
只是如此一来，基本彻底断绝他接替萧春晖的可能。</p>
可以继续留在当前学宫祭酒的位置上，恐怕都要谢天谢地。</p>
不过方岳自己，似是更喜欢现在这份差事。</p>
以当前大唐朝局而论，四姓五望一起坍塌，影响最大不在高层，而在中下层，相关牵连人等众多。</p>
接下来转型阶段，可能将持续多年。</p>
在此期间，长安、洛阳、建业、岳麓四大学宫继续扩张，已是可以预见的局面。</p>
雷俊早年听方岳聊过相关设想，短期内仍将是以大型学宫为基础，然后广开书院，鼓励讲学游学。</p>
五姓七望积累的经学典籍，经由整理后，将不断在这个人间下沉扩散。</p>
文脉散开，更多读书人涌现，书籍普及，但转型需要时间。</p>
那同样将是巨大的工程，需要人力和耐心。</p>
以及，大量的资源。</p>
对于如今的大唐人间而言，如果想要后续不断达成女皇的构想，这需要持续不断的大量投入，以完成转型。</p>
好在，这趟终究有四姓五望和大量皇族公卿的积蓄作为初始支撑。</p>
问题是将来。</p>
损有余补不足，固然为大众所欢迎，但长时间推行阻力会越来越大。</p>
不足者变作新的有余者后，未必乐意补后来者的不足。</p>
届时，需要新的变化。</p>
变化，有不同方向。</p>
这位女皇陛下，属意哪种？</p>
雷俊静静看着女皇。</p>
…………………</p>
帝京洛阳，张盈、上官庆等人忙碌之余，同样在关注相关事。</p>
“地海那边传来最新消息，唐国师斩杀破黎一族族长黎岩。”</p>
卢震同张盈、上官庆言道：“接下来唐国师正同地海五族联军首领黎钟定交手时，原本的地海之主黎元衡，忽然改为同黎钟定联手。</p>
双方合力之下，引动地海中垂天七渊一起动荡，整个地海撼动，将我大唐人间修士全部推离出地海，并导致地海门户再次镇封。”</p>
张盈、上官庆都是一惊：“怎会如此？”</p>
九天十地，大都蕴含无数天材地宝与机缘机遇。</p>
只是九天相对安全平稳，身处其中，可以说是机会远大于危险。</p>
十地与之相较，危险便多不少。</p>
但反过来，十地亦有独到之处。</p>
如果有人长期接触，乃至于一定程度上掌握其中规律和道理，则十地动荡之下，便可能为人所用，拒止入内时间较短的外来者，将其推出十地之外，甚至灭杀。</p>
唯有长时间身处其中，熟悉当中灵气变化者，方可继续停留。</p>
此前的黄泉，如今的地海，皆是如此。</p>
只是如此手段，非常人可以掌握。</p>
一旦发动，对留在黄泉和地海内的人来说，同样后患无穷。</p>
贪黎一族族长黎元衡，本就有伤在身，此刻居然为了帮黎钟定，反过来将大唐修士送出地海之外。</p>
就算是过河拆桥，他如今算是已经过河了么？</p>
“巫门神通法术，多奇诡者，会不会与此有关？”上官庆沉吟。</p>
张盈：“如今情况不明，唯有待以后慢慢查证，对如今需要休养生息的我朝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p>
卢震：“唐国师，对此颇为不满。”</p>
地海此次重新关闭，不是此前叶默权暗中手脚可比，而是整个地海翻天覆地。</p>
故而唐廷帝室方面也无法以先前相同办法，将之重新洞开。</p>
唐国师对此颇为不满。</p>
好在她已经亲手干掉了跟自己有仇的黎岩。</p>
否则她怕是要一直研究怎么重新打进地海里去。</p>
“唐国师没有返回龙虎山，也没有回洛阳的意思。”</p>
卢震微微苦笑一下：“唐国师，这趟又回天理去了。”</p>
张盈、上官庆等人听了，齐声叹息。</p>
好么，国师阁下之前是从天理跑路出来去地海。</p>
这趟从地海出来，又跑回天理去了。</p>
“雷天师呢？”上官庆问道。</p>
张盈：“天师于沧州平服叶、林两族之乱，自叶默权以降，两族高手尽皆授首，北疆已无忧。</p>
之后他没有前往天理，而是转道向西，前往方族在荆襄的祖地，据传，与大同相关。”</p>
上官庆、卢震等人微微点头。</p>
“叶默权，是第五个了……”有人这时忍不住开口说道。</p>
在场众人闻言，皆屏住呼吸。</p>
因为某些缘故，太子殿下，也在此战中“遇难”。</p>
最终唐廷帝室官方对外说法，是太子同叶炎还有青州叶族，与荆襄方族、苏州楚族之间，再发生内讧和分裂。</p>
楚修远、方景升欲另立韩王张铖玉为帝，以致洛阳三方混战。</p>
最后，太子殿下亡于赵王张腾和韩王张铖玉等人之手。</p>
但其他人的结局，对外公布与实情符合。</p>
所以最后呈现在世人面前的结果，便是……</p>
当代龙虎山天师雷俊，自地海而返，千里奔袭，连战连捷，于洛阳先后击杀张腾、方景升、楚修远、叶炎四位九重天境界强者，一己之力平复洛阳之乱！</p>
这当中甚至还没算叶炯、张铖玉、方善同、楚瑜远、林利雨、叶默心、张阳、张琼容、上官休等八重天高手。</p>
没算楚林、方鹤州、方天石、楚希成叶玥等七重天修士。</p>
之后，雷天师再战沧州，击杀另一参加谋逆的九重天高手叶默权。</p>
初成九重天，连斩五位同境界的对手。</p>
当中不乏小境界层次更在他之上的方景升，乃至于当前大唐资格最老的大儒楚修远和叶默权。</p>
纵使因为黄玄朴、赵佑安的缘故，雷俊此前已经声名卓著，但今朝仍是一战惊世。</p>
外界不知晓，张盈、上官庆等亲身经历者再清楚不过。</p>
当时的虚幻帝京，血流成河，浮尸遍地。</p>
仅以战绩论，这基本可以算是数千年来修士刚刚登临九重天后，最耀眼的演出。</p>
也可以说是最冰冷的杀戮。</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