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你的学问素来是最好的。”</p>
王俭收拾心情：“七郎是他们这一辈的第一，不知能否让他随你左右，讨教学问？”</p>
“王旭”看向王不久：“七郎方才说，要去大唐人间和其他地方走走看看？”</p>
王不久：“侄儿确有此意。”</p>
“王旭”颔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相较于随我读书，你如今的修为境界再想有所提升，多游历一番更好。”</p>
王不久：“是，六叔。”</p>
王俭听“王旭”口吻，也松一口气。</p>
虽然王不久没能跟在对方身边求学，但显然“王旭”很欣赏他。</p>
“王旭”这时目光一扫，看向远方岸边。</p>
在那里，另有一队人自北方飞驰而来。</p>
为首者乃是个干练中年官员，正是和方骏眉一样到过大同的欧阳靖远。</p>
他在岸边向“王旭”遥遥一礼：“欧阳靖远奉太子殿下诏令，代为问候东阳先生。”</p>
“王旭”并未停船：“殿下有心了。”</p>
欧阳靖远视线扫过王俭、王不久二人后，在方骏眉身上停留一瞬。</p>
方骏眉神色如常，向欧阳靖远一礼。</p>
欧阳靖远没有登舟，身形飞起，短暂悬于大江之上，随轻舟一同顺水而下：</p>
“殿下闻听先生出山，不胜欣喜，有心拜会，碍于国事缠身而无法成行，故而特邀先生赴长安一晤，万望先生拨冗一行。”</p>
“王旭”负手而立：“晚些时候吧。”</p>
他其实有心先找大汉龙虎山的潘海林。</p>
但对方相当滑溜，惊鸿一现助大汉朝廷挫退一路强敌后，便又没了踪影。</p>
这让雷俊反而更有兴趣找到对方。</p>
只是眼下暂无线索，他便也不多纠结，先去其他地方。</p>
“我先往苏扬一行。”他淡然道。</p>
欧阳靖远听了却心中一震。</p>
舟上王俭、王不久、方骏眉亦是相同模样。</p>
大空寺方丈绝相和尚，当前正在那边。</p>
…………………</p>
须弥。</p>
此前因为大明皇朝高手来攻，佛门妙境清净不再。</p>
如今经过一段时间休养，须弥总算又重现往日祥和宁静，清净自在的景象。</p>
连当初倒塌的须弥山，都已经重新立起，闪动淡淡金光，仿佛须弥支柱。</p>
但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出须弥山同早先，有很大不同。</p>
虽仍然深具智慧圆觉，金刚不坏之奥妙，但不如早先那般根底深厚。</p>
须弥山的山峰之上，此刻只有一名僧人跏趺而坐，其人身体表面赫然呈现淡淡金色，仿佛一尊塑成金身的佛像。</p>
僧人双目闭合，默默诵经。</p>
须弥山下，少年人模样的须弥金刚界佛部之主毗摩舍前来，向山峰上的金身僧人行礼：“尊者。”</p>
须弥山巅，善智慧尊者睁开双目：“宗伽他们那边有消息了？”</p>
佛部之主毗摩舍答道：“仰仗尊者之能，梵达陀师兄和阇底罗师兄，已经有希望带宗伽师兄出归墟，不过还需少许时间。”</p>
善智慧尊者：“出来就好。”</p>
他转而问道：“两晋那方人间，天地灵气潮涌仍未开始么？”</p>
毗摩舍低首：“是，那里距离当初天地大劫，年代终归是有些近。”</p>
善智慧尊者没有失望之意，面容语气始终平和：“无妨，莫要心急。”</p>
毗摩舍：“是，尊者。”</p>
这段时间，蓬莱一些消息，他已经陆续从不同渠道，听闻只言片语。</p>
此前却不曾料到娑婆在那里还插了一脚。</p>
如今蓬莱虽然生变，但娑婆仍然稳固。</p>
须弥金刚界五部中，他的佛部便是在两晋人间经营。</p>
虽然那里天地灵气尚低落，但为须弥佛门提供了大量的人丁基础。</p>
佛部也是须弥金刚界五部中，经营根基最深，进展最大的一方人间。</p>
两晋中的北晋，已经确立须弥佛部为国教，毗摩舍本人正是北晋国师。</p>
在那里不止道门、巫门难以成大气候，便是儒学世家名门，也压不住佛门大兴。</p>
某种角度而言，须弥佛部在那方人间最大的对手，其实在同北晋隔大江遥遥相对的南晋王朝。</p>
那边，同样佛法昌盛。</p>
不过，是背靠娑婆的中土佛门传人。</p>
“大汉人间，暂时不做理会，静观其变。”</p>
善智慧尊者言道：“梵达陀回来后，交给他处置便是，动作亦无需太大。”</p>
毗摩舍应诺。</p>
提前破关而出，终究对善智慧尊者造成不良影响，需要时间消化。</p>
当前只稳固须弥即可。</p>
东阳山人王旭重新出山，可能给大汉人间带来种种变化。</p>
最终事态如何发展，对须弥而言利弊多寡尚难预料，不如以不变应万变。</p>
“尊者……”毗摩舍轻声道：“大唐人间那边？”</p>
虽然因为大唐人间吃了大亏，但毗摩舍语气中不含忿恨，此刻提及，是为了旁的原因。</p>
善智慧尊者徐徐点头：“大唐人间，需多加关注，唐皇张晚彤其人，另具玄机。”</p>
毗摩舍：“是，弟子遵命。”</p>
…………………</p>
时空缥缈，茫茫不知所踪。</p>
虚空中仿佛独立存在一方洞天世界，其中妙境无穷，清气袅袅，恍若仙境。</p>
洞天中心，有巍峨山峰耸立，只是身处其中，显得有些突兀。</p>
仿佛从别处凭空挪移过来。</p>
山峰顶上，散发微光，光辉深入洞天虚空中，仿佛和洞天融为一体。</p>
倒是在山峰半山腰上，建有大量庭院道观。</p>
正门牌匾上，书有“天师府”字样。</p>
来自大汉人间的龙虎山天师府。</p>
整座山门，都被挪进这方太清度人洞天内。</p>
和大唐龙虎山的上清雷府洞天不同，此方太清度人洞天中，不见碧游仙山耸峙，不见九天神雷弥漫，而是显得宁静自得。</p>
其中灵气充裕，物产丰富，可以容纳不少修士在其中生活与修行。</p>
不过总体而言，脱离人间供应，大汉龙虎山传承在这里的发展短时尚好，长此以往，终将渐渐受限。</p>
他们在等待。</p>
希望改变现状的那一天为期不远。</p>
山中龙虎宗坛内，大汉龙虎山天师季道成，正上表祈天。</p>
宗坛上空灵光冲霄而起，冲上太清度人洞天上方青空，仿佛穿透洞天，指向虚空深处。</p>
宗坛内，季道成身边，十一个光团浮浮沉沉，从中不断有光辉流转而出。</p>
少顷，上方虚空中，仿佛有光辉一闪。</p>
接着便有大量光流，笼罩季道成。</p>
季道成的身影，似是暂时在龙虎宗坛内消失。</p>
他的感知中，自身像是随着宗坛冲天灵光扶摇直上，入了深空寰宇中。</p>
光辉笼罩下，季道成视野中仿佛出现另一座仙山，另一座道宫。</p>
道宫里，一个外观看上去如中年男子的道人，正侧卧在丹炉前。</p>
“弟子参见祖师。”季道成恭敬行礼。</p>
这中年男子，便是大汉龙虎山中兴之祖，已然洞玄登仙的周天老祖。</p>
季道成自修道以来，除了当年接掌天师之位时，如今是第二次亲蒙祖师召见。</p>
“人间事，你们已经知晓？”周天老祖开口，如黄钟大吕，在道宫内外回响。</p>
季道成恭敬答道：“多亏祖师安排周详，弟子等人已知人间事。</p>
空桑的棋盘上，莫名多了一枚石子，他们的安排可能因此被打乱。”</p>
周天老祖：“此事，空桑可自行处置，相较而言，空桑天京、地都内部之争更可能坏事。”</p>
季道成：“可需弟子等人做些什么？”</p>
周天老祖：“暂时无需参与，你等静心修持即可。”</p>
“是，祖师。”</p>
季道成应了一声后，轻声道：“只可惜封山之下，弟子等人无法继续查访蜀山相关人事。”</p>
昆仑三清天缺了一角，至今有二十余年，一直不知着落在何处。</p>
就季道成所知，那是一位蜀山派洞玄登仙的祖师。</p>
自家老祖对此事极为重视，可惜他们大汉龙虎山一直没有眉目。</p>
如今想来，或许线索在其它人间。</p>
可惜因为大唐天师府和自家老祖其他谋划的缘故，大汉龙虎山暂时封山闭户，前事落得个不了了之。</p>
不过当前人间灾变分流，仙境强者入人间会不可避免流逝散逸自身仙灵道蕴给人间天地，反哺自然，便是在太清度人洞天中也无法长存。</p>
唯有身处九天十地那般世界，方可维持平衡。</p>
如果在先前大劫中伤了根底，即便身处九天十地，也需沉寂休养。</p>
若要强入人间，勉强一时尚可，但流逝散逸之下，极短时间内便可能是不可逆的损失。</p>
按老祖估算，待人间重新合流后，仙境中人方可长存人间。</p>
善智慧尊者不出须弥，便是如此缘故。</p>
不过，世事总有万一，仙境中人何尝不是各有神通，各想办法。</p>
空桑巫王便正在谋划提前降临人间，只是当年受阻加深沉眠，如今则预备卷土重来。</p>
大汉龙虎山自家老祖，同样在做准备。</p>
再蒙周天老祖吩咐几句后，季道成恭敬告退。</p>
神思重新恢复清明之际，他已经回到龙虎宗坛内。</p>
季道成再恭敬一礼。</p>
龙虎宗坛光辉渐渐消失。</p>
季道成从宗坛内出来。</p>
大汉龙虎山长老付与舟迎上前：“掌门。”</p>
季道成还礼：“付师叔。”</p>
付与舟：“要联系海林么？”</p>
季道成：“暂时先不了，以免泄露太清度人洞天的下落线索，人间事相信海林自会处置妥当，我们当前依祖师吩咐，专心自身修行。”</p>
“掌门将成就通玄之桥？”付与舟轻声问道。</p>
季道成：“尚不能确定何日功成。”</p>
…………………</p>
空桑。</p>
与地海、黄泉、归墟、罗渊等世界并称十地。</p>
但此番天地，环境不似地海、罗渊那般恶劣，反而更似人间。</p>
山川纵横间，一個衣着颇为复古的男子行走在其中，仿佛漫无目的。</p>
但其步履节奏，同远山中时有时无升起的黑烟，似是暗中存在呼应。</p>
少顷，男子停步。</p>
另一个面容看上去尚稚嫩的少年人，来到他近前：“彭师兄。”</p>
空桑大巫彭猷山问道：“有最新消息了？”</p>
少年人模样，同为空桑大巫的欧红成答道：“最新消息，王旭在那方大汉人间的鄱阳大泽北岸，射伤焰岛龟皇。”</p>
衣着复古的彭猷山视线凝望远方不语。</p>
欧红成：“最新消息，他似是继续顺大江而下，如果去江东之地的话，那大空寺的人眼下正在那里。”</p>
彭猷山仍然沉思，没有开口。</p>
欧红成：“彭师兄？”</p>
彭猷山：“确定真是王旭么？”</p>
欧红成：“能同时身兼神射、咏诵、经学三脉儒家修行于一身，还实力如此强横，其他儒家修士理应仿冒不来。”</p>
彭猷山沉吟：“当初是吾王亲手赐他巫王降，予以咒杀，难以想象他居然还有命在。”</p>
欧红成闻言也沉默。</p>
昔日，巫王第一次尝试利用人间凭体降神，从而避免身入人间后自身咒灵法蕴散逸，可惜被人打断。</p>
如今准备多时终于重新有了机会，务必要把握住。</p>
但当初那个干扰巫王的王旭，居然阴魂不散再次出现。</p>
“会否，是须弥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暗中作祟干扰？”欧红成问道。</p>
彭猷山：“须弥自顾不暇，多半不会轻易插手我们的事节外生枝。”</p>
欧红成：“可惜，那方异族黄金汗国占据的人间，我们发现的太晚，如今来不及铺垫，否则又是多年时光耽搁。”</p>
彭猷山轻轻颔首：“是啊，时机不等人。”</p>
此前大唐人间征伐大同期间，他们空桑这边还未准备妥当，待大同战事结束一段时间后方才做好预期安排。</p>
否则那时就可以利用大同中无数流血和神魂来完成祭礼。</p>
可惜错过就是错过了，叹惋无济于事。</p>
“现在，唯有集中精神于大汉人间。”彭猷山言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