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念了句阿弥陀佛,点头道:“你们有缘,法明师兄也是最近才游方归来,现如今就在寺里。释尘,你领着觉远师兄和两位施主去见法明师兄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小沙弥说的。
小沙弥满脸都明明白白写着不情愿,恶狠狠盯着花月和尚,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跟上了!”
小沙弥冷哼一声,自顾自的走在最前面,两个小短腿迈得飞快。
李夜墨模仿着和尚们双手合十的动作,嘿嘿笑着向几个僧人表示感谢,旋即,一手拉着钟晓,一手扯着花月和尚的僧袍,快步跟上小沙弥。
穿过两道院门,来到一间禅房外。
小沙弥上前叩了叩门,不多时,走出来一个身披褐色袈裟,面容清秀,眼神明亮的和尚。
小沙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扑进法明和尚的怀里,颤抖着身子哭泣,“师父,你不要理他们好不好,这是个坏和尚,他不拜菩萨,还说……还说自己是佛!”
法明和尚笑道:“所以你恼什么?”
小沙弥抬起脸,一脸不可思议,“他不敬佛!”
法明和尚问:“所以佛恼了吗?”
小沙弥想了想,摇头道:“弟子不知道佛有没有恼,是弟子恼了。师父,一个和尚,看见佛怎么能不拜?”
法明和尚笑道:“释尘,你为什么要把佛摆在泥台子上,而不是放在心上?”
小沙弥慌忙摆手否认,“不是的不是的,弟子心中有佛,所以才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怠慢。”
法明和尚摸了摸他的头,“你心中的佛是什么样子?”
小沙弥闭着眼努力思索,噗嗤笑道:“便是同大殿中的普贤菩萨一般,慈爱和善,宝相庄严!”
法明和尚叹息一声,“你能看清佛,你心中便没有佛,唯有等到看不清了,心中才算有了佛。”
小沙弥目光呆滞,一看就没有听懂,法明和尚笑着敲了他的头两下,“罚你将金刚经再抄上十遍,好好想想什么叫诸相非相。”
小沙弥苦着脸应下。
法明和尚转头看向李夜墨三人,笑问:“你们是来寻小僧的?”
花月和尚唱了句佛号,道:“宝露寺和尚觉远,法明师兄还有印象吗?”
法明和尚听到面前和尚就是觉远,立刻将三人请进禅房。
四人在蒲团上坐定,小沙弥释尘侍立在法明和尚身后。
花月和尚好奇道:“法明师兄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
法明和尚摇头道:“我嘱托他们如果见到你,就将你直接带来,这嘱托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只要我回到寺里,就一定会和他们说一遍。我只是相信,我们总有再相见的一天,宝露寺一别,我可是对你那句偈语念念不忘呀。”
法明和尚笑着让释尘从箱子里取出两页字。
其中一页正写着花月和尚那句偈语,“待我参破花和月,定教红莲开满天!”。
法明和尚指了指这句偈语,笑着道:“我还想问,觉远师弟如今可曾参破花月,师兄我早已迫不及待,想看看那漫天红莲了。”
小沙弥已是目瞪口呆,这句莫名其妙的偈语,原来就是这个不礼佛的坏和尚作的,好奇怪,师父居然将其奉作珍宝。
花月和尚叹息道:“其余万般都易,唯独此事最难。”
法明和尚又拿出第二页纸,双手递到花月和尚手里,“觉远师弟,我从宝露寺回来,又做下一首偈语,一直想请师弟过目,今日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
只见纸上写着:
拜佛何须寻偶像,
心有法身百丈高。
无事常往心头坐,
向我一拜就是佛!
花月和尚看罢,仰着头哈哈大笑,“恭喜师兄,与我一般堕入旁人口中的魔道了,拜佛成了修佛,好奇怪青莲寺的和尚没有将你赶出去……”
听到这里,小沙弥释尘已经手足无措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师父成魔了,我要不要超度了他呀?
法明和尚道:“苦海无边,把经书背在身上的,只是执着在佛的相上,晨钟暮鼓,读一辈子经书,却是把经读给别人听的,自己尚且不能解脱,如何渡人?把经书踩在脚下作为舟楫的,以修我来修佛,才能身在红尘之中,不被红尘纷扰。”
法明和尚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子,小沙弥释尘赶紧把眼睛挪开,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不敢和法明和尚对视。
邪魔呀,我师父是邪魔!
法明和尚接着道:“你若问我佛长什么样,我瞧见佛有人相,我相,寿者相,众生相,我瞧见佛没有人相,我相,寿者相,众生相,我糊涂了,我把佛当成了我,把我当成了佛,再不能分别了。”
花月和尚唱道:“修佛不修我,老死无解脱。修我不修佛,已是堕魔罗。”
花月和尚同法明和尚相视一笑,在佛法之中,已是心意相通。
小沙弥释尘板着脸,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蛆附骨,如鲠在喉!
小沙弥心里已经备下了一百种超度自家师父的办法……
李夜墨和钟晓,两人似懂非懂,还要装作很感兴趣、认真聆听的样子,那才是真的如坐针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