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爪峰。
月色升起,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狼藉中,目光落在保持着跪倒姿势的北辰元凰的尸体上,正要抬手施力将尸体掩埋,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将手放下,改成上前接触。
双手正要碰到北辰元凰的尸体时,一只白皙小手轻扣在手臂上,施了个巧劲将人往后拉去,避开了迸发而出的毒气。
功体被封的寰宇奇藏心下一惊,下意识要挣脱时,那手却率先收了回去,随后拿出一把桃花折扇,轻敲在他的手背上:“不是说好了不乱跑的吗?幸好那毒气是残留下来的一点,不然我就得把你背回去了。”
说到后面,便带上了些许女孩子家的小抱怨。
寰宇奇藏低头看着面前手执折扇,面容尚带稚嫩的粉衣少女,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问道:“你要何时才解开吾的功体?”
“这个嘛……”茝兰摇了摇手中折扇,无奈耸肩:“你也看出来了,我没有任何功法内力,如果是穴位我还可以帮你,不过你现在不需要,功体这种需要强悍内力的,属实是有点为难啊。”
其实这话在残林被迫修养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许多次了,寰宇奇藏也知道茝兰没有说谎,但想起救他那人的一双仿佛能对万物皆存宽容的温柔眼眸,不知怎么就与茝兰的眉眼重叠了起来,也让他愈发确定,那人与茝兰之间必有联系。
如今再次听到一样的说辞,寰宇奇藏已隐隐有些不耐,不过他心思活络,冷静下来后便品出了其他意味,试探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让能解开吾功体的人来吧。”
茝兰眨了眨眼,没有马上答应:“如今翳流大势已去,以你一人之力,恐怕无法再现往日辉煌。”
竟是没有否认。
寰宇奇藏眼眸微动,随即转头看向那月色下,呈跪伏姿态的苍凉身影,轻声叹道:“如今翳流差不多仅剩吾一人,吾自然不会做以卵击石的冲动之举,况且吾在被误会推出与燕归人死斗那次,就已经偿还了当初的救命之恩。”
“所以,你现在想报当年皇甫家的灭门之仇?”
“还有吾弟被陷害差点身死一仇。”寰宇奇藏平静的补充了一句,眼中泛起冷意。
茝兰摇扇幅度不变,笑容依旧:“你有线索?”
“吾没有。”寰宇奇藏回首,轻轻摇头,将目光放在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容:“但你有。”
茝兰笑了笑,没有否认,只是别有深意道:“林主已经前往了,他不想牵扯到更多的人,他不想唯一的亲人因此陷入危险。”
“这话,也是吾想说的。”寰宇奇藏平静与少女对视,背在身后的手已悄然收紧,似有活物在里面微微蠕动,却是风声骤变,一道桃香清影悄无声息的伫立在身后,将他的手按住。
“蛊虫对我没用的,这种防身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浪费。”茝兰慈蔼的笑着,并不介意对方想要下手一事。
寰宇奇藏也不是真的想要用蛊虫控制少女,先不说少女诡谲的手段,单单是那被称为恶鬼的蓝衣儒生的怒火,他也不想尝试承受,毕竟少女在意的人从不是他,那人不会手下留情的。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寰宇奇藏便将蛊虫收起来,转头看去,入眼的确实是那张带着几分羸弱的书生面容,只不过那双柔和眼眸此刻却是空洞无神,晦暗的倒映着他打量的神情。
“这是……傀儡?”
不过对方身上与活人无异的气息让他的目光不禁闪烁了,尤其是在那双无神眼眸渐渐浮现出灵动光亮,温和可亲的与他对视之时。
“没有蛊虫,也没有灵气波动,你是如何做到的?”寰宇奇藏当过翳流的军师,自然也知道一具傀儡的制作过程,但那一般都是用蛊虫和其他手段抹去本身的理智,利用放大的某一个情绪进行控制,虽然听话,但也失去了应有的灵性,变成行尸走肉。
“想学吗?”茝兰轻轻摇扇,书生颔首走到茝兰身旁,恭敬低下头,任由那只小手在发顶抚过:“你也可以学,但不是在这里。”
寰宇奇藏听出了话外之意,微微眯眼:“什么代价?”
“不用代价。”茝兰将手收回,温柔一笑:“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林主一个人行事,担心他重感情的性格会害得自己深陷危机,其实我并不想拦你,只是林主在信中希望我能看着你,不要再入武林的喧嚣。”
寰宇奇藏没有答话,眼底隐有复杂情绪掠过,茝兰则继续说道:“因此我打算让你前去看看林主如今的情况,让你明白重感情有时候不代表优柔寡断,林主可能会迟疑,但他不会轻易放下。而我会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会有人来接你离开。”
寰宇奇藏皱了皱眉:“离开?去哪儿?”
“一个远离武林喧嚣的地方,原本只想带林主去的,不过阿风说过,智者是最不老实的,我不想和你斗智斗勇,干脆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待着,免得林主担心。”说到后面,话中已带上了些许抱怨。
寰宇奇藏也明白对方在意的是他作为残林之主兄长的身份,也没有理会那若有若无的怨艾,只是问道:“若吾三天后不愿离开呢?”
“你不会的。”茝兰笃定一笑,随后淡淡道:“不愿,那就直接打晕拖走,不过待遇可就不同了。”
寰宇奇藏闻言,便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而且认真分析一下,似乎是他得到的好处比较多,对方其实不用理会他的意愿,毕竟有那傀儡在,功体被封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于是寰宇奇藏同意了,随后在茝兰的帮助下,将北辰元凰的遗体好生埋葬后,同她一起下了山。
三道身影行走在树林间,寰宇奇藏看着一脸淡然的茝兰,开口询问:“你要如何让吾去看笑禅的情况?”
茝兰停下脚步,看向漆黑一片的远处,折扇轻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抹月白色身影化光而来,戴着同色手套的双手各拎着一名黑衣人,在浩然龙气的压迫下,早就吐血昏迷了过去。
将两名黑衣人丢在茝兰面前,寰宇奇藏这才看到来者是身穿月白色道袍,头戴斗笠白纱,浑身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唯有挺拔的身形方能看出是一名不算年长的少年人。
虽看不到面容,但寰宇奇藏对这股龙气并不陌生,随即想到方才的谈话,不禁轻呼出一口浊气: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谢了。”茝兰向着那位少年福身道谢,少年连忙拱手回礼,然后纵身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