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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起时,江守尚在山峦之外;剑光落定,便在此山中。
他只出了一剑。这一剑既是千万剑。
在极短的刹那,白虹剑光大涨,竟是骤然便笼罩了整个战场——那顷刻间,仿佛有无数音节在同一时间齐齐炸开,轰然如滔天洪流般不可阻挡,一瞬压过了天地间的一切声响——
这是江守的一剑天外而来、又与无数兵器交撞而出的剑鸣。
这一剑匪夷所思地横扫过整个战场,剑势竟尤未减,反而夺尽诸般兵器之精魄,凝练至前所未有的极致;然后——
陆启明微微抬头,看那一剑当空开来。
……
剑势乍起时轰隆如雷霆,到头来却剩寂静。
万物尽退了。唯独那一点剑光跨越无限,犹如天地之中央——
但这天地本就是他笔下画境之天地。
陆启明目光望去,此前铺展开来的真力顷刻回转,周方天地浑然如卷轴卷起,正要将江守剑意收泯其中。
江守只觉眼前物景剧烈变幻,一时几不能见;却绝无动摇,视线始终紧紧盯着青衣,将全身真力灌注入长剑越国,毅然舍身出剑。
剑尖凝停。
灵气匹练层层崩碎,断声如裂帛。
江守双目骤然锐利,厉叱一声,越国再进一寸。
至此,剑刃已与青衣相距咫尺。
陆启明问青衣:“这剑如何?”
青衣惭道:“我挡不住。”
“说得是,”陆启明道,“那当如何呢?”
青衣沉默。
陆启明抬手,整座画境轰然而碎,漫天墨彩流涌而来,顷刻于他指腹下化出一面灵气小盾。
一刹静止,灵盾与剑意同时抵散。
江守并不知道发生在那具皮囊下的短暂对话,对他而言,眼前所见与正在发生的并无区别。
他不曾有任何犹豫,剑尖一挑,便是纵剑前去,再次直逼青衣心门——那竟比世间任何身法更快,仿佛杀意之所至,既可无视一切时间与距离。
不久前永寂台现世那次,楚鹤意就曾以一手去繁化简的剑法解了自身危局,速度之快,惊艳绝伦。然此次江守之剑,竟尤胜之。
众人只见青衣身形飞掠的速度已极快,却依然快不过逼近的剑——面对这样一剑,又能如何去挡?
青衣没有去挡。
在越国逼近他身前一寸的刹那,长剑裹挟着的凛冽真力轰然而散,尽数化为五行之气归散于天地;任前方剑势如何,终究只不过是一柄空剑罢了。
青衣神色不动,修长干净的指节叩向越国剑身——
江守皱眉,在他触及越国的前一刻已疾疾收力,长剑凌空虚晃过半个剑花,步下身法似退非退;而下一刹却骤然锋芒毕露,剑势从无到有只一瞬间,森厉剑刃无声抹向青衣喉骨!
人声惊动间,越国一剑抹去,剑下却骤然一空——
只见身前空间层叠变幻,眼看青衣又将隐入画境,蓦然一道漆黑刀影开天而至——
季牧一刀斩去将现未现的画境,冷睨了江守一眼。
他方脱离画境樊笼不久,形容略显狼狈,而看到江守方才那一剑,神情仍露出自矜。这一剑看似依旧,季牧却看得出其行至中途缺了精神,后继无力,大失水准。
“若不行就让开,”季牧下巴微抬,不屑道:“换了我来。”
江守握剑的手指无声收紧,没有理会;但这不是轻忽,而是他分不出多余的注意给别人。
刹那以前的那一瞬间,锐利的风在耳后飞掠,他双眼一刻不移地直视青衣,看那张隽美无暇的面容犹如神刻,神情亦如——在那张脸上,他看不到身处战局中本该有的绷紧,也看不到蔑视,看不到愤怒,也无不悦——那一瞬间他竟觉得
,自己看见的是一张非人的面孔。
“公子。”
女子轻而低沉的声音中断了江守脑海浮现的画面。
穆青梅不知何时已悄然穿过战场,侍立在江守身侧半步之后。她无法随他的神通逍遥游瞬息而至,便在最开始的那一刻动身赶来。此时方至。
江守敛了情绪,视线余光在她面庞扫过,微一颔首。
穆青梅便懂了他的心意。
她的神情永远是一如既往的恭谨。只要在江守身旁,她的心神便能始终专注如满弓,摈除一切外物,将自己的全部精神都尽数投注于主人的剑意之中。
剑侍固然是主人的陪衬,有时却也是规戒、向导。
穆青梅的专注由着二人之间特殊的联系传递给了江守,使他灵台恢复干净。
江守望向青衣的目光转为审视,他迅速思索着青衣之所以牢不可破的原因——
或许是擅长画境的原因,这个人站在那里便优美得仿佛一幅画,从周身气息乃至眉眼神情,竟都与天地浑然融为一体。而这片天地也似格外厚待于他,五行灵气皆温驯地簇拥着他,完全任由驱使。
——那便斩断。
江守心底一线灵光闪过,掌心的剑已先于思想而动——
万千剑气煌然而起,顷刻夺了天光。
云影俱散;无情剑意势不可当,瞬时间竟以一人之力惊散天地之静气!
而在江守长剑破空的同一刹那,穆青梅也动了——
她的剑是石剑。
古剑越国曾埋藏于地底深处,剑身没入石壁中,封存无数年不为人知。本是寻常顽石,却因剑意浸染而生了灵性。穆青梅的剑,便是由那块剑石锻成。
她是江守的剑侍,她的剑亦是越国的影。一切便成了自然而然的道理。
双剑合璧,天衣无暇。
剑势如江河,滚滚而去。盖天门、困周身、断地气——六合尽封,无限剑气一瞬间将青衣淹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