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婵感觉到睡意沉沉涌来,心中却生出更大的恐惧。她极力睁着眼睛,挣扎地抓住少年的手。
“但是,但我更喜欢,我最喜欢——”
“嘘,”
陆启明抬手掩住她的口,低笑道:“不能让你说……说了可就不灵了。”
墨婵一瞬间的眼神绝望至极,但她终是无法抗拒地慢慢阖上双眸,眼尾划过一滴泪水。
陆启明温柔地抬手拂去了那一滴泪。
触手冰凉,却亦能让他感觉无比温暖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仍有人如此眷恋着他,以至于愿意为他流下眼泪,这难道不是天下最为珍贵的宝物吗?
陆启明垂目注视着这滴泪水在自己指尖散去,静静一笑。
无论如何。即便是用了卑鄙的方式,他已经得到了这份宝物。
“害你伤心了这么久,对不起。”陆启明抬手抚上女子眉心,低声道:“不要担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逐一抹去了墨婵每一段不该继续保留的记忆,然后起身离开了她。
……
……
陆启明一直知道季牧就站在门外。
不止是今日,而是这段时间都是如此。无论陆启明去了哪里,他都在不远的地方默默跟着,不靠近也不说话,陆启明也就当那里没他这个人。
但他此刻却拦在了陆启明身前。
“你要做什么?”季牧问。
陆启明神色平淡地绕开他,继续向外走去。
“回答我!”季牧执拗地堵在他面前,冷冷道:“陆启明,我不允许你去。”
在季牧动用血契的一瞬间,陆启明蓦然抽出了他刀鞘中的九弦刀,将漆黑刀刃横于他颈间。
季牧不闪不避,双眼死死盯着他,重复道:“我不
允许。”
陆启明手指用力,目光淡漠地看着刀刃深深割开皮肉,鲜红的血液串珠般向下滚落。
“我本该杀你。”陆启明视线转向季牧的脸,平静道:“可惜到了今日,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手腕一转,用力掷下长刀。刀刃随之穿透骨骼,将季牧的脚腕钉死在地上。
“所以现在我想省点力气。”陆启明漠然收回目光,“你自便吧。”
话音落时,他已转身离开。
“陆启明!!”季牧厉声大喊:“你有本事回来杀了我!”
陆启明恍若未闻,抬步迈出殿门。
“……先生,”
季牧终是一点一点跪倒在地,无助地喃喃道:“求求你。”
少年身后重门关闭,将一切隔绝干净。
……
……
秋泽与顾之扬仍在最后的殿门之前等着他。他们望着缓步走进的少年,未明所以。
陆启明在二人面前停下,道:“我需要你们的神通。”
他的语气很寻常,目光也柔和,以至于秋泽与顾之扬一时之间都没有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不要害怕,”陆启明轻声道:“很快就好了。”
秋泽怔怔地看着他,终于不敢置信地意识到了那一种可能。
“……为什么?”秋泽的神情难过之极,喃喃道:“我,我还以为……”
有很多次,他甚至以为陆启明待他有些亲近。
秋泽发着颤试图往后退,却立刻被曾经定下的誓言所束缚。他忍不住乞求地望着陆启明,道:“对不起,我可以逃吗……”
陆启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道:“你也不用这样。”
秋泽惊疑而警惕地观察着他,心中却不由生出一丝希望。
“秋泽,你天性纯善,命格也很好。”陆启明专注地望进他清透的双眼,仿佛在翻读着一卷书:“不过两年后你会遇到一次危及性命的险事,此劫若应在今日,以后便定逢凶化吉。”
秋泽来不及细想他的意思,只战战兢兢地问:“你不杀我了吗?”
“你不必这样怕。”陆启明抬手点向他的眉心,一笑道:“就像睡着一样。等到一觉醒来的时候,这一切便能彻底结束了。”
没有回音。
顾之扬沉默地看着秋泽闭上眼睛。他知道,他死了。
陆启明扶住秋泽失去力气的身体,把他安稳地放在地面。
“无限界,我之前也努力学了。”陆启明回过头,与顾之扬解释道:“可惜这种神通天然与剑道相关,我没有做到……也没有时间了。”
顾之扬道:“……我懂了。”
他面色有些苍白,却尽量镇定地自己盘膝坐直,抬起眼与陆启明对视。
陆启明一笑,问:“你可怨我?”
顾之扬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他道:“我知道,只要你还有别的选择,就绝对不会如此。你已经承担太多了,无论你的原因是什么,我不会怨你。”
陆启明神情转淡,道:“我都要杀你了,你还相信我与从前一样?”
“不,”顾之扬低声道:“我明白人都是会变的,但这里不会有人比你做的更好了……我自问自己做不到,又凭什么苛求别人。启明,你需要就拿去吧,没事。”
陆启明久久望着他,俯身在他面前跪坐下来,平静一笑。
“顾之扬,你年少孤苦,纵使一路偶有贵人相助,只是刚过易折,也许是很多像你这样剑修注定的命运。”陆启明抬手抚摸他的眉心,低声道:“但我祝福你,你生命中的磨难将会自此而止。从此你将继续忠于你所信的,拥有你所想的,不留遗憾,平安顺遂。”
至此,万般声音皆归于寂静。
“放心,都会没事的。”
陆启明无声一叹。
就让这一切沉眠入雪,然后——
“我想要的,都会实现。”
少年抬目而望,眉宇间的柔和一点点消散殆尽。
他站起身,平静地推开了最后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