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维星夜返回穹窿山,准备向铁竹道人施大法师禀报世子一事,并向他问策。
铁竹道人施大法师有经天纬地之能,是远近闻名的法师,只是近年来不怎么出世,潜心修行,渐渐销声匿迹。
他虽然不怎么过问世事,但世人却还记着他的本事。
比如吴王,始终惦记着施大法师的经纬之才,想要请他出仕,却屡求不得。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敕建重明馆,请了他的弟子杨东维来坐镇。
奈何杨东维也好,穹窿山也罢,跟吴王始终走不到一条心,自始至终,都只有杨东维挂名在那里,还从来不在重明馆落脚,一直在元妙观挂单。
而寒山寺就更有意思了,寒山寺的主持济善禅师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有没有真本事没人知道,但真要钱是远近闻名。
玉津小和尚在重明馆任职,是吴王花了大价钱从寒山寺求来的。
张口是缘,闭口是钱,连吴王都怕了他,若非必要,是不愿意求去寒山寺的。
也就是老王妃崇佛敬道,总是要请寒山寺的高僧来讲经。每次去请,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去请来的。
用那胖和尚的话来说,都是功德钱,要供奉佛祖金身,为吴王积福。
杨东维先走一步,赶回穹窿山的时候还是漫天星斗。
姑苏城里的运气变幻、雨雾妖氛遮不住穹窿山的漫天星斗,施大法师是个消瘦的老人,把着一杆铁竹,不顾更深露重在棚芦外头观星。
道袍耷拉着,把这又干又瘦的小老头衬得跟猴精似的,比起名满姑苏的大法师,倒更像是田里的老农。
杨东维披星戴月回来的,同看守山门的师兄弟打过招呼便直奔棚芦而来。
见着施大法师仰观星河,问道:“师父,脖子僵不僵?”
施大法师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我在夜观天象,俯瞰众生,你问我脖子僵不僵?”
杨东维又问了一遍,道:“那是僵还是不僵?”
施大法师叹了一口气,扭着脖子咔咔响,把着铁竹钻进棚芦里,道:“还不来给我按按。”
杨东维就去给他揉捏气血,老头精瘦精瘦,捏着他的脖颈仿佛捏着一块精铁,若非杨东维法力高强,只怕还揉不动他。
老头问道:“你惹出祸事了?”
杨东维道:“您老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老头眨了眨眼睛,眯缝眼里漏出来一丝精光,道:“没闯出祸事,怎么带了个这么大的麻烦回来?”
杨东维吃了一惊,却虽惊不乱,朗声问道:“是哪位道友跟来了?”
天上的星宿忽然亮了一下,施大法师睁开眼睛,眯缝眼看向苍穹,露出来惊异的神色,但身体却放松了下来。
杨东维趁机把他肩颈僵滞的气血推开,热气一下子涌起来,把老头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那星光落在地上,便化作一个红衣的年轻人,身量颀长,眉毛长长,眼睛也长长,拱手行礼道:“久闻施大法师名号,今日得见,喜不自胜。”
杨东维看着那红衣年轻人,觉得眼生,并不认得。只是他气机幽深广博,好比星宿一般,叫人不敢小觑。他还要瞧得再深一些,便察觉到那年轻人身上的气机仿佛飞龙一般向他扑来,顿时便受了一惊,法眼也不由得闭上。
施大法师拍了拍杨东维的手,从榻上下来,趿拉着芒鞋,同样对那年轻人回了一礼,道:“你带着星相来,又着天命在身,老道可不敢受你的礼。”
那年轻人也没有避让,生受了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