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只觉身体一震,倏已腾空而起,坡底碧水粼粼,驴车猛然翻掼下河去。
我拿着半边还没吃的桔子,心头惊跳:“哇啊,这么高啊……”幸好正信便在旁边,眼疾手快,探出一臂,将我抱了过来,另一臂扬甩,飒然撩出一条软鞭,缠绕坡下树枝,身形悠悠荡转,堪堪刹住坠势,随着树枝断落,我们掉下水去。
坠河之际,只见山坡上窜出一个人,满脸愤激之色,探头往下张望,叫嚷道:“我一身正气,都不需要出‘眼神杀’就把你们这帮三河鹰犬全撂翻了!”
正信抱着我从水里冒出来,一边往河岸游去,一边气恼地说:“小姐,请允许我上去干掉他。”我忙着吐掉嘴里的鱼儿,一时不好说什么。但是下意识地还是摇摇头。
只见由罗拽着有乐也上了岸,咬他后衣领一直扯到水浅处。有乐顾不上道谢,一边吐水一边说:“赶快抢救我们的行李!我整套茶具都在里面……”
我见那匹驴在河中挣扎着下沉,伸手一指,想说:“快救你的驴!”刚张开嘴,口里又吐出一条小鱼。我不由心下懊恼:“怎的这么多鱼?”正信把我放在河边他认为干净处,说道:“水弄得这么深,应该是竹林那边有人在这儿拦河养鱼。小姐,在下这就去拿行李,顺便看能不能救驴。”山坡上那个家伙叫骂不休:“看你们这帮鹰犬,果然形象得很!有鹰有犬,那狗还跟人似的故作深沉。有什么用?我那么粗一条绊马索拉在路上你们都看不见?”
正信自忖难救那匹跟车连在一起下沉的驴,正感恼火,听那家伙兀自乱骂,便在下水捞东西之时,先朝天空打个唿哨,召他的鹰来对付那个人。有乐看见鹰在山坡上追赶那厮抱头乱窜,拍手叫好,大笑:“好极!赶他下来,让我打他一顿……”一边笑,一边将手伸进衣内乱抓,不意抓出一条在眼前剧烈扭动的鳝鱼,吓他一跳,慌忙甩手不迭,惊呼:“蛇!”
由罗正在一旁抖落毛上的水,见那鳝鱼甩过来,就上前用脚去踩,正咬之时,听到水声扑通一响,却是山坡上那家伙被鹰追跌落水。由罗就放弃咬鳝,扑进水中,朝那家伙游去。同时,鹰也低飞巡弋,追那家伙上岸。那厮踉跄地奔入竹林,狗和鹰都追了进去。
正信不时冒出水面,游过来把水里捞到的物事抛向岸上,然后又返身游回去再捞东西,正忙之际,见由罗和鹰追那家伙进了河边那一大片竹林,他觉不妥,就说:“这个地方似乎……”
我还没听清他说什么,耳边猝然传来一声大叫,转面看到一个麻衣人双手绰刀沿着河岸急奔而来,其势凶猛。我心中一怔:“哪儿冒出来的……”眼见那麻衣人挺刀向我直搠,正信堪堪叫出一声:“当心!”水中突然劈出一道锐芒,划裂河面,绽波激溅,袭至他背后。不待他有所动作,斜刺里又水花大溅,窜出一人挥刀照头急劈。
有乐变色道:“不好!他们又有‘后手’来了……”连忙拉着我往竹林里跑去,麻衣人挺刀紧追在后,眼看逼近,不意踩到那条鳝鱼,脚下吱咦打滑,差点儿摔倒。有乐边跑边回头看,虽是紧张关头,嘴巴也没消停:“竟然没摔?真是浪费那么滑溜一声吱咦……”
我也是边跑边回望,隐约看见正信在河中猝遭夹击之际,他突然沉进了水下。没等我看清楚,那个踩到鳝鱼的麻衣人打了个转又扑身窜近,一言不发,挺刀直取而至。
有乐拉着我往竹林深处撒开脚跑,身后那道追搠的刀芒来势更快,眼看就要往我身上搠个正着,忽然簌簌簌一阵竹叶乱响,刀戳近我后背之际,唰的一下子连同断臂掉落于地。
麻衣人断臂大呼,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短刀,仍要趋趄往前,随着嗖嗖嗖数下掠响,前胸后背倏然被数杆飞来的竹矛贯穿。他踣下身去,不顾口中咯血如注,抬眼觑定我身影所在,投出手中短刀,才垂首咽了气。
有乐只来得及发出惊呼:“这么悍?”拉着我欲避已迟,又簌一声竹叶荡响,短刀飞近,突然被几根摇曳而来的竹子从我面前打没了影。
随着竹影曳摆,又一个麻衣人斜刺里跌步撞出,胸口插着那支刚刚被打飞的短刀,摇摇晃晃地举着弯刀冲到我们面前倒下。这时,我才看清这人浑身被竹片划绽削裂多处,创口斑驳交错。我觉触目惊心,便把脸转开了。
只见一个矮个的麻衣人举刀穿出竹丛,闷不作声地向我冲来。有乐惊咋了嘴道:“哇靠!这帮家伙……”正要拉着我避,不意从他肩后嗖的擦身飞出一根竹枪,那矮子撞身扑近,刚好撞上竹枪,贯穿喉脖。他一边往前踣倒,一边仍要挥刀来砍,又随着嗖嗖两下急响,身体骤然被两根交曳之竹拽上空中,晃悠悠地挂在梢头。
我感觉有血珠溅落面颊,连忙闭上眼睛。只听有乐不安地咕哝了一声:“不好!我想起这是什么情况了……”拉着我正要跑开,果然随着簌簌数响,几根飞竹交错插落,挡住去路。有乐惊啧道:“靠!却遇上了‘竹林狩’……”慌忙要后退时,身后又插落数支飞竹,惊得他跳脚不迭。眼见前后左右嗖嗖飞来多根竹枪插进土里,将我们两人困在中间,有乐作声不得,只是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