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声问道:“后来他造出多少厉害东西没有?”小珠子在信雄耳后细声细气的回答:“造了不少。只比你大一岁的赵士祯研制的火器经兵部议交京营试制,京营官员又来向他请教,他唯恐京营‘制造打放两不如法’,就自己出资,并向皇帝表明不惜散尽家业也要为朝廷制造先进火器的决心,在奏疏中他表示‘于金坐散而不顾’,并请朵思麻协助,以奥斯曼帝国方法,召集工匠进行试制,赵士祯研制的火器在宣武門外西城下进行试验,由刑部尚书主持,参与其事的还有兵部、工部等官员。首批共制造了十余架铳炮。此后赵士祯不断精益求精。他最初进呈的迅雷铳只能连发五弹,随即改进成‘战酣连发’,可以一气发射十八弹,再次改进后,可连发二十八至三十几发弹,甚至四十多弹。他还借鉴扶桑人使用的大鸟铳发明了‘鹰扬炮’,这种新式火器威力大、命中精准、优越之处胜过了东瀛的大鸟铳。他发明的‘火箭溜’更让英吉利人叹为神奇。然而赵士祯仕途坎坷,终生潦倒。”
有乐唏嘘道:“他一直日子难过,同乡诗人何白见他活得寒苦,故有‘散尽干金空四壁,秋风萧瑟卧文园’之叹,但他在火器研制方面的辉煌建树,委实功在社稷,彪炳千秋。赵士祯胸怀大志,才兼文武,善书能诗。早年游寓京师,偶然题诗于扇上,扇为宦官所得,进献神宗皇帝,深受赞赏。其虽倜傥不群,耿介刚直,然而他为人不极端,广交朋友,博采众长,如此心胸开阔,倍难见容于日渐偏激迂腐之世。这样的人,不论在哪个时代都难免倒霉呀!”
旁边之人不安的问道:“你亮出这么厉害的家伙,还朝我们脑袋指来指去,我们是不是也要倒霉了呢?”
“那倒不至于,”有乐叹了口气,收起家伙,摇头说道,“我忘了带弹药出来。再厉害的火器,没东西射,也是无用的空膛。”
“那就合该你要倒霉!”旁边的服色各异之人纷纷掏家伙,齐围上前。有乐忙拉我后退,惊啧道,“怎又这么来劲?”
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沉声道:“那两个小孩在哪里?不想死得难看,就立刻交出来!”
我心下亦记挂着此节,正自东张西望,信孝在刀丛中伸茄指来,说道:“小孩儿吗?想是跟她家翁在一起,并没在我们这儿。”有乐一边使眼色,一边也忙说道:“对对,你们找错人了。应该去追那个跋扈小子,而不是围着我们浪费工夫。赶快去追呀,他连骆驼都抢走了,并且还多偷了一只驴,不过那只驴看上去很像传说中的草泥馬,亦即羊驼。不知哪儿来的……”
旁边之人烦躁道:“被你这小子搅扰得我头都要炸了,先吃一刀再说!”有乐兀自刹不住舌儿,见其绰刀劈来,惊忙退避,那人挥刀快狠,堪堪砍近头颈,不意斜刺里蓦有刃光撩来,那人先挨一刀斫在肩窝,猝痛之下,手握不住刀,落扎于地下。那人踣倒之时,方才看到肩头搁来一口刀,抹血拭刃,随即移收。
有乐踢开掉落脚边的刀子,转面只见信照悄踞其侧,斜伸的锋刃有血垂淌。有乐啧然道:“你怎么还捏着先前那个家伙的舌头不放开?瞧他眼泪汪汪,似乎被你弄得很难受的样子……”信照仍以一只手捏着后边那人的舌头,说道:“但是我很享受哇。先前这帮服色各异的家伙一个劲地从旁鼓噪,巧舌如簧。我就想看舌头被捏住之后,除了不停的淌流口水,还会不会真能口吐莲花……”有乐见周围刃光环伺,紧逼愈近,不安的说道:“刚才你出刀砍伤那家伙肩头,为何不顺便将刀锋搁留在他颈侧,保持胁迫之势,好让他周围那些同伙多少投鼠忌器一点儿,不至于太过逼近……”信照微哼道:“这些都是狠人,我看他们不会顾忌同伙的死活。况且我出刀从来不是为了唬人。不出则已,一出刀就是要伤人。”
有乐转头瞧了瞧,说道:“可是他还没死呀,挨了刀一时起不来而已。”信照低哼道:“被我一刀斫断了琵琶骨,活儿已经废了。”忽似感到颈脊寒凛,蓦然转觑,只见披裹黑布之人悄临于后,伸剑搁在信雄颌下。
信照按刀的手一紧,转头另觑,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晃身悄踞于信孝背后,从耳边微露半张阴暗面孔,森然道:“你出刀再快,也救不了两人。动手之前,想好了再说!”信孝伸茄子去他鼻下,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顷即缩避不迭,憎然道:“什么气味?”
长利趁隙抽出背后的大剑,挥向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颈后之时,口中说道:“屁味!”
信照提醒不及,叮一声响,大剑震飞脱握。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看也不看,从袍内绰剑反撩,便趁磕飞长利挥近脑后的大剑,将其震得跌步踉跄难稳,伸剑直搠心口。
长利惊欲再退,身后突然晃来两名乌巾裹头的黑衣教士,挺刀交狙,阻断退路。
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伸剑抵近胸口,忽问:“知道赫连勃勃是谁吗?”长利面笼死灰之色,只道难免顷间利刃穿心,闻言一怔,随即作答:“大夏世祖。”那人并没看他,脸朝别处,微哼道:“你拿的是我先祖珍爱的百炼钢刀,上面做了一个龙雀大环,号称‘大夏龙雀’,刀背上铸刻铭文说:‘古代的锐利兵器,有吴楚的湛卢。大夏的龙雀宝刀,名冠帝都。可以用来安抚远方,可以用来怀柔逃亡者。就像风吹小草,威力慑服九州。’”
信照见其瞥目觑来,不由讶看手中之刀,诧然道:“就是这把?”有乐凑近来瞧,说道:“胡夏开国皇帝赫连勃勃曾命人打造千锤百炼的龙雀大环刀,它的名字被封为大夏龙雀,在它的背面刻有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借由它来使心胸广阔,襟怀抱负;也可以借由它从容退敌,它的气势好像风卷草原,名号威慑神州,弭足珍贵。后来刘裕攻破長安,得到此刀。”
“听说他是匈奴右贤王去卑的后代,与前赵光文帝刘渊同族,母族为前秦桓文皇后苻氏。”信孝闻着剑风削剩半截的茄子,纳闷的说道,“赫连勃勃姿容俊美,生性残忍。十岁时,死里逃生,投奔叱干部落,归顺后秦皇帝姚兴。此前,叱干他斗伏打算把赫连勃勃送给北魏。叱干他斗伏的侄子叱干阿利原先戍守大洛川,听说准备送走赫连勃勃,于是飞速前去劝谏说:‘鸟雀在走投无路时投入人的怀抱,尚且应该帮助免于祸难,何况赫连勃勃国破家亡,向我们归顺呢?即使容不下他,也应该由他投奔别处。现在抓起来把他送给北魏,不是仁者所为。’叱干他斗伏害怕被北魏责罪,没有听从。叱干阿利暗中派出勇猛之人在路上把赫连勃勃抢走,将他送到后秦的高平公那里,高平公把女儿嫁给赫连勃勃。”
有乐拾起掉地的另半根茄子,递给信孝之时,口中说道:“赫连勃勃身形高大,生性善辩聪慧,风度出众、仪表华美,据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他常为后秦朝廷辩驳世人,发言之时慷慨陈词、横眉冷目、正色凛然。后秦皇帝姚兴见到他,非常惊奇,对他深表敬重,一路升他为将军,对他的亲宠和厚遇超过功臣和老臣。姚兴的弟弟姚邕劝谏:‘赫连勃勃天性不仁,难以亲近。陛下对他宠遇太过分,臣对此有些疑惑。’姚兴不以为然道:‘你怎么知道赫连勃勃的性情脾气?赫连勃勃有匡时救世的才能,我正要用他的才艺,和他一起平定天下,有什么不可以的!’姚邕苦劝:‘赫连勃勃傲慢地奉事主上,残忍地治理军队,贪婪暴虐不讲亲情,对于去留看得很轻,如果亲宠他超过分寸,最终会成为边境上的祸害。’此属实情,赫连勃勃生性凶暴,嗜好杀人,没有常规。常常站在城头上,把弓剑放在身旁,凡是觉得嫌恶憎恨的人,就亲手杀死,臣属们有面对面看他的,就戳瞎眼睛;有敢发笑的,就割掉嘴唇;把进谏的人说成是誹謗,先割下其舌头,然后杀死。”
“有些人是天生的坏。”信照看刀,不觉垂下一绺头发,飘拂锋刃,削坠半缕随风散去,他蹙眉说道,“子曰:‘巧言令色,鲜于仁。’除了性恶不仁、巧言善辩之外,忘恩负义就是他为人处世的写照。赫连勃勃袭击并杀死他的岳父,兼并高平公的军队,人马达到数万。不久,赫连勃勃叛秦自立,自称天王,他认为匈奴是夏启的后代,故国号大夏。《晋书》称赫连勃勃獯丑种类,虽雄略过人,风骨魁奇,使姚兴睹之而醉心,宋祖闻之而动色。其实凶残酷害,驱驾英贤,窥窬天下。令人失笑的是,他亲自炼制的此刀宣称从不饮血,所谓兵不血刃,不战而定。”
有乐问道:“此刀如何到你手上了?上边的龙雀环呢?”信照摇了摇头,说道:“不记得了。但我拿着的时候就没环儿。”
“你们杀了我门徒,还搞到龙雀环掉了一地。”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话声转狠,沉哼道,“先前夺我赠与爱徒的宝刀。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有乐使着眼色朝我凑近,郁闷的说道:“想是穿越太多,记忆模糊。也是没办法的事……”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冷哼道:“不知所谓!”眼见他将剑刃往长利胸口作势要搠,信照连忙伸刀说道:“跟你交换。我把刀还给你,但你要同时放开他。”
“别跟他废话。直接开打,赶快打完。”服色各异的家伙纷纷摇头,从旁鼓噪,“活着是煎熬,早死早投胎。”
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却点头以示同意:“好!”信照便抛刀给他。我刚觉此举隐约不妥,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并不急于绰接抛来的刀,依然伸剑戳向长利心窝。
当下我未暇多想,晃身往前,探手便把长利拉开。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一剑搠空,欲再撩刃追削之时,长利堪堪从剑梢避离,随我一拽之势,步转另外方位,抬手接刀,扔回信照那边。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又削一剑仍然落空,看不出我拽长利避开的时候使了何样身形步法,不由恼哼道:“你们果然使诈!不老实就是搞鬼,反击就是不义……”
有乐啧然道:“你还好意思说?刀都扔给你了,还不放人,仍要戳下去。分明耍赖皮!”
“能文争就不需武斗,”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话声一沉,目光骁狠的说道,“世上争讧起于文争,然而真正能结束争执的从来还是要靠武力。”
有乐抢快一步,将先前掉地的大剑踢给长利,看着旁边欲捡不及之人懊恼的样子,不慌不忙地掏镜自照,并且梳头,口中说道:“虽然我不爱打架,但真要开打也没办法。别以为我们这些爱好木瓜的人都是好惹的,事实已经证明,我们家的人也跟生命力强的蟑螂一样没那么好死。我哥自杀了很多次都死不掉,长利这种看上去脆弱的人也在最危险的长岛战场没死掉。至于我,结婚那么危险的蜜月都没害死我,可见想要跟春秋时候喋血街头的子产一样扑街是很难的……”
正蹦着舌儿,突然看着镜子惊叫。我伸头来瞧,只见一发硕大的石弹由远而近。随即越来越多炮石齐发,接连映入眼帘。
有乐忙拉着我跑开,混乱之中只听黑巾教士们纷声惶问:“那边是谁乱发炮?我们派去劝降加拉塔守军的使者还在交涉中,没谈崩呢,怎么就先开火了……”
信孝似有所见,伸茄一指,问道:“那个人是不是达芬奇呀?”
小珠子细声细气的转出来说道:“应该不是。拜占廷灭亡的这一年,他才一岁,估计眼下还在吃奶。”
黑须先生在混乱中惑问:“究竟是谁造出传说中的子母弹和装甲炮车?他们可别推出来朝咱们开火……”
有乐跑过来拉宗麟,闻言摇头说道:“你问我,我问谁?”
“那家伙就是达芬奇。”信孝伸茄指点道,“你没看见他跟谁在一起吗?况且我认得他的样子,有个教士曾拿他的画像来我们家,上美术课那天画过他的尊容。我盯着瞅了一整天,这样子怎么可能忘掉……”
“咦,那只蚊子怎么也在这儿?”有乐讶异道,“还把疑似长大了以后的达芬奇也带来这里凑热闹了。”
蚊样家伙在炮火中叫喊:“文西,这边!”
“请叫我全名,”烽烟中那个毛发乱糟糟的家伙啧然道,“不要叫‘文西’,会引起一些讲俚语地方人们的误会……闻什么稀呀?你才闻稀呢!”
披裹粗布遮罩头脸的那人抬剑一指,沉哼道:“射杀他们!不要让这些蛊蛊惑惑的家伙靠近……”黑衣甲士纷纷发弩之际,又一通炮火骤近。有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从服色各异的家伙当中溜出,蹦蹦跳跳地窜进土沟,籍借暗夜掩护,跑到我们身旁,悄打手势说道:“跟我来,往这边溜才溜得掉……”
长利跟在后边,问道:“你是谁呀?印象中先前我好像看见你跟那个披裹花布的家伙在一起,从圣宫那边就扮作流浪汉一路悄随。后来他进了小巷,你没跟着进去……”
“他自称是西北边卫,”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摇头说道,“其实我跟他们不是一路的。皇上勤于远略,重启锦衣卫的对外侦查职能,其中主要是搜集瓦剌和鞑靼动向。不仅是锦衣卫小旗,中高层军官也常被派遣境外搜集情報,而跨异语言域的秘情搜集诸务依然交给四大皇亲之一的‘哈密卫’。时至仁宣年间,二帝不务远略,瓦剌以联姻的方式逐渐渗透哈密。虽然皇上也密令锦衣卫御工投靠瓦剌和鞑靼,以反渗透之法‘令侦虏情報我’。由于大明宣宗时期放去西边的弩温答失里在哈密发挥作用,大明朝廷的跨异语言域的情報搜集逐渐处在失灵的边缘,逐有土木之变。鉴于仁宣时期瓦剌向明朝大量安插間谍及明军的异语言域情報失灵,明廷改用‘银匠’重布情報网。不凑巧漠北开启‘无汗时代’,身为锦衣卫战略棋子的‘银匠’看到游牧诸部开始互杀,已经无法在漠北立足。就逃往在土木之变中担任瓦剌向导的三卫中的泰宁卫居住。后来银匠还当上了泰宁卫头目。这些说来话长,在下来自报恩寺。曾任西洋和番都指挥,重启再下西洋不成,为重开撒馬兒罕道路,耗了不少苦工夫,最后也一事无成。”
“为什么一事无成呀?”闻听信孝拿着茄子在后面询问,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叹道,“正统八年,皇上命郭琰督造下西洋海船,令在下为西洋和番都指挥,我派府军衞卒赵旺他们先往沿经之处诸邦设港办厂,赵旺回来后奉令为僧于报恩寺。后来皇上欲重启再下西洋,但因张昭反对逐罢。又派我去开撒馬兒罕道路补过,奈何苍天不予,因弩温答失里恐吓,重开絲路之事逐罢。从此我就在历史上消失了吗?没有,我还在折腾……”
“为什么要令你补过呀?”因闻信孝又在后边探问,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苦笑道,“因为我和马青一起在皇上身边担任通译,同为锦衣千户。当时也先重金贿赂我和马青,探听明廷的虚实,提出与明廷皇室通婚的要求,因为也先欲与黄金家族比高,所以想为儿子求娶明朝公主夸耀于蒙古群雄之中,听闻我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先后以明朝达官千户身份充任西洋和番指挥、撒馬兒罕公使,就遣使送礼来巴结我。但我没敢答应真去帮什么忙,其实是马青、吴良等私下许诺,并说还要送也先美女。但因明廷重开大宋天的意态方兴,我和马青事后未敢将此事奏报朝廷。日后也先贡使至称:‘此聘礼也。所呈宝物及供马为迎娶明朝公主聘礼。’明廷答复:‘没有许婚这回事。’也先以为通婚成功,方才遣使贡马作为聘礼,结果大失颜面。事后也先以明廷刁难贡使并撕毁婚约及随意克减岁赐为由,集结军队出兵大举进攻大明边境,对内则称要明廷予他大都。于谦将此通事变怪罪于使臣们的首鼠两端之行。他们埋怨我引发‘土木堡之变’导致皇帝被掳,追杀了我好久,直到皇上复位,才说不能全怪我。重新召用之后,派我重开絲路,然而将功补过不成,最终我还是流落异乡……”
信孝闻着茄子纳闷道:“你叫什么名儿呀?为什么熟读历史的我,并未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那是因为你对历史读得还不够熟,”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涩然道,“我在正统年间任指挥同知。因通晓瓦剌语及西洋诸国语,屡任瓦剌使臣、下西洋总兵及撒馬兒罕公使。然而我的命不好,下西洋的番船都造好了,却被张昭反对而去不成,后来我奉旨出使撒馬兒罕,顺便悄悄前往观察奥斯曼帝国动向,又一路被威胁恫吓,受尽了惊……”
信孝嗅着手问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呀?怎么问了半天,就只是扭扭捏捏不肯直说……”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转面回答:“不好意思,我叫馬雲。”
信孝他们纷声失笑道:“不会吧?你怎么叫这个名字呀?”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郁闷道:“为什么不可以?我真的叫这个名字,不信你回家去仔细查看历史便知。”
有乐凑过来问:“为何不继续走你的未尽之路,却跑来帮我们脱身呢?”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说道:“前次你们在土木堡救过我,至今还牢牢记得你们的样子。有恩不报,还好意思说自己来于报恩寺吗?况且我跟你们那位蚊子样的朋友谈得来,他拉我帮忙,我能不答应帮帮哥们儿么?我被于谦的手下追杀之时,他曾经帮我藏去大漠那边,目睹了你旁边这位醉酒呕吐的风骚先生跟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以及一个抱琵琶之人联手诛戮那伙专爱拦劫商旅的浪琴乐师一门,夜袭得手后却放过了两个会拉琴的盲小孩不斩草除根……”
“土木堡?”有乐诧异道,“我们也有去过吗?当这里在摆龙门阵呀,都不知道你在乱扯什么……咦,他们为何不追来啊?”
“这里确实暗布杀阵,据闻此乃沙陀秘术高手传授的魁星阵,”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指了指夜空,神情不安的说道,“魁星为北斗星的‘璇玑杓’,即是北斗七星的第一至第四颗星,这四星为‘魁’,其余三星为‘杓’。虽然传说魁星是文运之神,本乃天上的文曲星君。元代神仙造像将他塑造为神,以求文运高照。其实‘魁斗星君’显系由‘奎星’演变而来,并不仅只寓意一手执笔、独占鳌头的祥瑞。若把‘魁’字拆开,便是‘鬼’和‘斗’二字,它还有面目狰狞的模样你们没看见。”
信孝凑头乱望,惑问:“你在望什么呀?”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仰望夜空,神色凝重的说道:“我在看北斗七星君的方位。古人认为北斗主死,南斗主生。《黄老经》曰:北斗第一天枢星,则阳明星之魂神也。北斗七星属于紫微垣,‘斗’在《诗经》中为舀酒的工具,而司马迁称‘斗为帝车’,成为天帝乘坐之车辇。古代视北极星为天帝的象征,而北斗则是天帝出巡天下所驾的御辇,一年由春开始,而此时北斗在东,所以天帝从东方开始巡视,故《易·传》云:‘帝出乎震,震卦在东。’你有没看见开陽之眼?”
“什么开陽眼?”信孝惑望道,“我连陰眼也不会开。不过信包先前说他请来一个会开陰陽眼的披黄衣裳道士,要帮他做成‘观落陰’那个神秘仪式……”
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转面讶问:“你们为什么要‘观落陰’呢,搞那些偏奇险怪的名堂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信孝摇头说道:“谁知道信包和信正他们为何沉迷于道术里那些最诡异的名堂……想是提教利影响的,这家伙疑心我们这个世界之外,周围还有另外的世界存在,却看不见摸不着。而信正认为道家早就诠述过这些事情,还留下秘术教人怎样来去于不同的世界,诸如‘羽化飞升’之类进出异境的法门。你信不信这些?”
“不信,”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继续仰望星空,指点道,“看见没有?那是开陽之眼。开陽是个著名的双星,把北斗七星的斗柄继续延伸,能看到两颗暗星在其后方,一颗名曰‘玄戈’,一颗曰‘招摇’。据古代名称,离北天极不远,排列成斗形的这些分别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再加上所谓左辅、右弼。”
“我看不清。你说的这些啥也没看到,”信孝伸茄一指,惶然道,“不过好像又有些砲石飞过来了。咱们赶快找地方躲躲……”
大家忙着走避之际,有乐在后边挣扎道:“宗滴,不要这样!你别借着酒劲一路搂抱亲吻,还乱摸我的胸和其它方面。你吸得这么用力,大概连‘草莓印’都有了……”宗麟刚拔嘴又呶过来,缠着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有乐叭一下拔嘴,皱起脸问道:“你主动强吻我,却为什么哭?”宗麟凑来哭着亲嘴道:“我感到对不起家中眷属……”有乐又叭一声拔开嘴,懊恼道:“你一边浪得爽,一边自感不妥,暗怀对已婚配偶的歉然之意却又欲罢不能,在外面跟别的男人胡天胡地欢愉之时内疚到心乱就哭个不停是吧?我明白你的内心总有一团野火揣藏不住,迟早要焚烧在外。无须多辩,我其实早就了解你这种野路数。然而做人要忠贞并且坚定,不可以拿酒来当借口。像你这样浪,饮茶都能饮出幺蛾子。亏你还好意思取个清新脱俗的茶艺名字叫‘宗滴’!”
他越说越生气,推搡道:“立刻把前次寄给你的诗集还给我。里边还夹有两片象征‘心心相印’的红叶,其中有一枚咸鱼味重的树叶是在利休家附近摘的,本来我题诗在上面,要托你帮忙转送给利休,以表达我渴望成为他爱徒的情意。可你这种人叫我怎么放心?想想还是算了吧,把红叶题诗的文集归还给我。你别‘昧’了我那两张叶子噢!”
眼见宗麟晕晕乎乎要摔进沟里,我忙扶住,转头顾望道:“信雄去哪里了?你们有没留意到信雄不见啦,倘若带丢了他,回家被他爸爸骂死……”有乐闻言不安道:“唉呀!对啊,我们跑开的时候,信雄似乎没跟来。”长利憨笑道:“岂只没跟来?他还在那披裹黑布的家伙手上。石砲打来的时候,我看到那家伙揪他退避去满地飞扬的尘雾里,然后信照也追过去了好像是。”
我推宗麟给长利搀着,返身便往回跑。昏暗中却被一个虎头虎脑的家伙冒出来撞了满怀。眼冒金星之余,各叫了声苦。
虎头小子捂着鼻子定睛一瞧,随即咧开嘴笑:“媳妇,你要去哪里?急着冒死回来找我么?不要担心,我怎会舍得抛下你呢……”我忽有所见,难抑诧异道:“咦,家翁你怎么掉了颗牙啊?”
“去你的!我换牙不行吗?”虎头小子掩嘴懊恼道,“干嘛大惊小怪,还当众指出来……”
信孝他们跟来围观,不无纳闷道:“你多大了,还换牙呀?”
“我想换就换,关你啥事?”虎头小子捂嘴说道,“就许你们换牙,我换一颗不行吗?还围观起来……信不信我一脚踩扁你们?当然,除我媳妇以外。你们都可以扁,她不能扁。”
我见到一只鸟跟随后面啄他,不由诧异道:“唉呀,家翁你怎么又抢别人的鹰啊?”
“这不是鹰,不知道是什么鸟。”虎头小子甩动拴鸟的绳子,咧开嘴叫苦道,“先前我趁乱将它夺来,有个黑须先生在后面追我。好在格兰特他们不时发炮,帮着把追兵打乱。然而它一路啄我好疼……”
有乐啧然道:“你抢了就跑的那只猛禽是黑须先生的鸟。他身为鸟主,不追你才怪呢。”
“那个是奥斯曼帝国宰相,”信照拉着信雄跑来说道,“刚才我从那披裹黑布的家伙手上救回信雄,趁着硝烟弥漫一路窜离之时,听闻那伙西域刀客一边追赶一边乱嚷,说那黑须先生似乃燕东煌传人,很不好惹。”
脸形奇特的小个子家伙仰观夜穹,神色含悚的说道:“其实你们会过燕东煌,似还不止一次。我看这个‘魁星踢斗’之阵,恐怕跟他有关。”
“不论跟谁有关,”昏暗夜幕下一簇亮光渐近,有个微须男子抬着右手,擎举着火把走过来,在托钵僧引领之下招呼道,“守卫信仰,帮助苦难。这是我们医院骑士团的宗旨,加拉塔要塞欢迎各位朋友进入避祸。”
“这里改成‘要塞’了吗?”有乐不安地转觑道,“既然是要打仗,咱们还是别进去了罢?我不想应邀进入战火……”
毛发蓬松的家伙叼着卷烟草棒儿,捧着一碗热乎乎东西在旁微笑道:“这里有刚斟好的阿喇伯茶,品尝过没有?”信雄在旁咦了一声,伸出食指,向毛发蓬松家伙的脓疮摸去。有乐捏开他的手,随即讶问:“你怎么还没跑回俄罗斯呀?”毛发蓬松的家伙捧着碗说道:“要等我先接到拜占廷公主,再回莫斯科。然后举兵讨伐奥特曼……啊不是,奥斯曼才对!”说着,伸碗过来,笑觑道:“上好的阿喇伯茶,尝尝怎么样?”
有乐凑近品味,咂着舌儿称赞道:“那要好好品尝过再走。身为茶道中人,遇到好茶怎么可以轻易错过呢?”说话间又抬手推开宗麟伸来之脸,啧然道:“哎呀,宗滴你又凑过来乱吻一气,这种行为很不好……亲就亲罢,你还一边索吻一边哭哭啼啼,流淌满脸鼻涕,甚至滴进了茶碗里,叫我怎么喝?此是阿喇伯茶,不能有鼻涕在里面。你看漂在上面这一沱儿!”
我伸眼往碗里一瞧,倏见茶水里映影展袂飞掠骤近,有棵大柱子歪塌离栅,朝我们头上轰然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