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家三子,各不一般。”有乐唰的展扇轻摇,说道。“宗望为人精细,行事执著,仁慈善良,喜谈佛道,面相丰腴似佛。将士甘为所用,攻必克,战必取。他并不希望灭宋改朝换代,主张留下徽钦二帝在汴京继续当宋帝,只是要受金国节制,这样一来尚可和汉人相处。宗翰和宗磐一定要灭宋改朝换代,掳徽钦二帝到北方,节制汉人,把汉地搞乱,这样便能浑水摸鱼,慢慢被女真贵族并吞。宗翰和宗磐把斜也等身份更高的人物都搬了出来,终于压倒了宗望,使其‘怒’,‘悻悻而去’。我记得宗望的老婆名叫余里衍,是辽朝蜀国公主。还有一个老婆名叫赵福金,是宋徽宗赵佶之女。赵佶当皇帝不怎么样,本身属于书画大家,女儿却写得一手烂字。”
信孝看见他展开的扇面呈现“靖康”二字,不禁怔看,讶道:“是幸侃拿出来炫耀过的那支扇么?怎竟到你手上了……”
“他那支是假的,”有乐翻转另一边扇面,呈现不同字样,说道。“过河。看见这一面没有?此是宗泽手书,笔意充满悲愤难遣之气。当时赵构为兵马大元帅,宗泽为副帅。宗泽与敌十三战皆胜。后来他转任东京留守,知开封府,招集义军协助防御,又联络两河军民协同抗金,并任用岳飞等人为将,屡败金兵。金人畏惮宗泽,都称他为‘宗爷爷’。宗泽在任东京留守期间,力主收复中原,均未被采纳。他因壮志难酬,忧愤成疾,仍不甘心地眺望黄河以北,临终三呼‘过河’而卒。”
“你这支也是假的,”宗麟头没回的说道,“秀吉跟你说他托人从宁波那边高价买回来送给你的是吧?我看见他跟幸侃要的……”
“不会吧?”有乐难以置信的伸头去瞅宗麟,转到前面问道,“幸侃这玩世不恭的肥崽也能写出如此悲愤难遣的字来糊弄我?我觉得应该是你那个留守东京的亲戚宗泽写的才合乎情理……”
“这里有点不合情理,”信孝闻着茄子说道,“看多了就觉得,那个胖圆圆的小女孩抱着一个不会哭闹的肉乎乎女婴,究是怎样神奇地逃脱屠族之殃,又神出鬼没地钻入那个燃烧过的营帐残留之隙,而竟未被人发现她们藏匿的踪迹?”
“怎么没人发现?”宗麟眼圈红湿的说道,“你们不就发现她俩了吗?至于那个婴儿为什么不会啼哭,或许只有天晓得。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肉乎乎的婴儿,我讨厌听到这些……你是没见过我家那个,他那个眼神呐,充满了世故般的诡诈,我一看就感到憎恶。更离奇的是,他有个奶妈还教其从小就说葡萄牙语。那个奶妈也很奇怪,她从来不跟我说话,我一进来她就躲去里面。”
有乐伸着头看他脸上泪痕犹挂,说道:“说话间,戏已经演完了,脱黑脱阿和那些族弟能溜的也早溜没影,你也敲破过别人脑袋了,为什么还未释怀呢?我看你现下的愁苦样子有点像‘回魂夜’那出吴服戏里的卢雄。这个衰样很容易见到鬼……”
雾中晃出一个披头散发之影,手舞足蹈地撞近。有乐吓一跳,忙拉我后退。宗麟依然愁眉苦脸而行,看也没看,抬手掴去,将那黑影打翻,坠去坡下。信孝跑到苇草乱晃之处张望,有乐悚问:“是不是鬼来着?”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不是吧?我觉得宗麟刚才随手打翻下坡的人影好像是脱黑脱阿的老母……”
“真是很惨!”有乐啧出一声,忙问宗麟。“咱们要不要跳河去捞她上来?”
“你去吧,”宗麟依旧没精打采的往雾中行走,背着手说,“连你也觉得他们家遭际甚惨,我更不忿其报应如此可悲,即便屡试不爽,仍难甘心听凭命运摆布……”
“啊?”有乐闻言不安地转觑道,“听你这意思,还想再来一遍?不要玩了,宗滴!我们玩不过神奇的大自然,还是赶快离开为好。记得先前你突然用琴打破了那个家伙的头,等扎木合的手下反应过来,必会追杀咱们。当时翻了脸,既已离开那里,不要再回头。谁想被捉去煮?”
信孝伸茄一指,说道:“脱黑脱阿的老妈爬上岸边了,然后又蹦蹦跳跳去逗那些壮汉追她。不知最终结果会怎样?”宗麟垂头丧气地前行,脸没转的说道:“就她那样,还能怎样?”
有乐颤摇纸扇,问了一声:“要不要设法相救?”
信孝张望道:“下边人多。就凭咱们几个,怎么救?除非信虎肯帮忙,若是信照也在这里,或许更有望些……”
“加上他们几个也不管用,”宗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自顾垂首背手而行,脸没转的说道,“不兀剌川之战,是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诸部重要战役之一。亦属其人生第一战。公元一一八零年,十八岁的铁木真成婚的这年夏天,由于乞颜部落遭蔑儿乞部落突然袭击,乞颜部首领铁木真即成吉思汗妻子孛儿帖被掳。铁木真奔走查探,多方联络准备,经过大约一两年筹划和等待时机,于公元一一八一年下旬,铁木真请求克烈部首领汪罕出兵二万、札答阑部首领札木合出兵一万、自率兵一万,进袭驻于不兀剌川流域的蔑儿乞部落营地。铁木真联军约在公元一一八二年抵达不兀剌川流域,伺机发起袭击。蔑儿乞首领脱黑脱阿猝不及防,大败而逃。铁木真夺回妻子,俘获甚多。脱黑脱阿是铁木真母亲诃额仑第一任丈夫也客赤列都的兄长。这次战争起于宋淳熙七年、金大定二十年,即公元一一八零年蔑儿乞人来袭,至宋淳熙十一年、金大定二十四年,公元一一八四年之间,以蔑儿乞惕部族完全败逃告终。追剿残敌期间,铁木真和札木合重新结拜,连营逾年。便在扎木合这里,获救之时已有身孕的孛儿帖夫人生下长子术赤,随着铁木真的力量逐渐壮大起来,他在妻子与母亲怂恿之下,逐渐脱离札木合。而眼下他们几家联合起来有好几万人马,咱们惹不起,也犯不着。我看还是再穿越一趟为好。若能一试成功,脱黑脱阿的老母也不会沦落成这样……”
“此属报应来着,还要怎样百般尝试帮其改变下场?”有乐皱眉说道,“脱黑脱阿他们不只掳夺人妻,还抢人老母。当时,铁木真的仇敌、脱黑脱阿等人率领蔑儿乞惕部众来袭,铁木真与其弟别勒古台,门户奴隶‘那可儿’博尔术,兀良哈人者勒蔑奉诃额伦避入山中。孛儿帖及其他家人躲避不及,均被掳去。里面包括别勒古台亲生母亲,也被捉去做牛做马,这种通常被视为耻辱的事情怎么可能算了呢?就算你想让孛儿帖回铁木真那里去,别勒古台也不会放过脱黑脱阿,毕竟他的行为属于扑人老母。更糟的是,孛儿帖被迫重新婚配多时,已然又有男人了,未必会听你的。就算她肯相信你,别勒古台亲生母亲也不一定会肯回去,铁木真曾经杀害她其中一个儿子,这种事怎么能说忘就忘呢?既然别勒古台亲生母亲仍在脱黑脱阿那里,别勒古台又怎么会放过脱黑脱阿呢?这些孽债纠缠在一起,我一想都头大,你还指望能解得开才怪……”
我往回眺盼,问道:“家翁呢,有没跟上来?”长利拉着信雄跑过有乐身旁,慌张的说道:“后边有马蹄声,好像真的有人追来捉我们了。”
有乐忙拽我奔去追随宗麟在迷雾中踽踽而行的萧索身影,说道:“快跑。还是先闪为妙!”
信雄懵问:“为什么我们总是被人追呢?”
“被人追是因为我们长得帅!”有乐伸扇卯他脑瓜,边跑边说。“不帅谁会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