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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博浪一击(1 / 2)

抬眸但见光线昏暗,门廊下有人展扇微摇,香气溢散,扇面题诗:“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随即拢扇而入,里面的人纷皆躬身退到墙边,恭然让出一条过道。有人欲避不及,其畔数只手忙伸,将其拉开。那人兀自不解而望,旁边有识者悄言告知:“京营的人。别挡道儿!”

“律先生。”过道尽头一人趋迎上前,难掩满脸神色不安。低着头闻听有问,香风随影漾然而近。“卓吾怎么样了?”

神色不安之人在过道尽头摇首微叹,眼见来者已入侧边之门,便即尾随其后,低声禀陈道:“李贽在狱中,要侍者为他剃头,等侍者离开的间隙,李贽用剃刀割开了喉咙,但并没有咽气,留下了一段对话。侍者问:‘和尚痛否?’答:‘不痛。’问:‘和尚何自割?’答:‘七十老翁何所求!’眼下他还未死,却也难救活,毕竟伤势很重。不料惊动了律先生……”

随着香风拂然而入,握扇之人先已进内探视。从者抬臂,拦下别人。另一随从立在门边压着话音说道:“逼死李卓吾,你们闯下大祸了。南北一片哄动,他曾任职的国子监、朝廷礼部、南京刑部旧时僚属闻讯纷纷不满。其最后曾任云南姚安知府,那里的百姓得知后恸声遍地。虽然礼部给事中张问达秉承首辅沈一贯的授意上奏,攻讦李贽。可是礼部和首辅大人也扛不起逼死李卓吾这个骂名,李贽主张富国强兵,他抨击儒者不懂武事,只会高谈阔论,把天下百姓痛痒置之不闻,反而以理财为浊。因而他提倡耕战,认为‘务农讲武,不可偏废’,深得兵部和京营的有识之士赞赏。你们应该明白,历来千古贤者即便蒙冤一时,昭雪是迟早的。凡事不要做绝了,谁也不好收场,而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将遗臭万年。”

闻者皆为相顾自惴在外,握扇之人在里边叹息,负手仰看壁挂画作,随即转问墙角盖着血褥而卧的老人,稽首道:“画里是谁?”

盖着血褥卧在墙角的老人语声低弱地回答:“千古一帝。”

握扇之人微微点头,欣赏道:“先生笔下摹绘的秦始皇果然形象与众不同。”老人蜷卧墙角说道:“我画的不好。但他也是凡人……”

虽然赞扬秦始皇是“千古一帝”,李贽认为,按照万物一体的道理,世间原本不该存在高下贵贱的区别。老百姓并不卑下,自有其值得尊贵的地方;侯王贵族并不高贵,也有其卑贱的地方。

趁有随从奉药为老者施用,握扇之人又观看另一幅描笔粗绘之作,端详道:“晚辈却觉并非不好。线条粗,棱角分明,也似先生的为人。旁边画像里的这一老一少在放鹤,不知又是何样人物?”

“向雄、司马孚。”锦衣医师在旁调药,转看画像下方题字,凝目辨觑道,“西山放鹤,最后一次同唱归去来兮。时为曹魏灭亡之年。”

握扇之人恍然道:“想起卓吾先生读史感言:‘如向雄、司马孚者,皆松柏也。可敬,可敬。’似此高风亮节,我原该认出他们……”

信包说他的老朋友律先生透露,李贽在自刎后两天,才始得死去。

万历三十八年,李贽的学生汪可受,以及梅掌科、苏侍御捐银钱为其树碑。据袁中郎等人记载:“卓吾血流二日以殁,惨闻晋江,士庶甚悯,于晋江西仑作温陵先师庙,颇奉香火。”

李贽一生著述颇丰,著作先后数次被禁毁,民间盗印、假托者不绝,门人汪本钶说:“卓吾一死而书益传,名益重……渐至今日,坊间一切戏剧及谑言刻本批点,动曰卓吾先生。”

其实他本来姓林,信包旁边常有儒者认为李贽出身于海商世家,虽然直系长辈主要是农民、塾师、小商贩之类,但他六世祖林驽是泉州巨商,从事远洋贸易,乘船往来于泉州与忽鲁模斯之间,并娶波斯当地色目女子为妻。三世祖因反对礼教,得罪林姓御史,被扣上“谋反”罪名,为避祸改姓李。

李贽住在龙湖芝佛寺著述、讲学,虽说他是有大学问的人,却也开荒、种粮、种菜、勤快得很。李贽讲学跟别的先生不一样。别的先生只收男孩,他偏偏要男女收在一起教;别人都要求孩子走路要轻,说话莫大声。而李贽偏要他们蹦蹦跳跳翻跟斗,大声读书震天吼;别人教书要白天,李贽却让孩子白天帮大人种田、种地,夜晚听他讲学;别人教书专讲“四书五经”,李贽更教些实用的东西,还经常出谜语逗孩子玩。

信照跟我说,有人最后一次看到律先生出现在李贽曾经讲学论道的天台书院,就此不知下落,却把先前带来的色目女子留给了信包。

律先生离开的大约四年后,信包上洛。不幸吐血死于途中,先让那个胡婢留在我身边。

“上洛,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后来有乐说什么也不肯去看我,他对信照一迳摇头不已,“很多人都死在路上,带再多兵也凶多吉少……”

“王经刚上洛也没多久,”闻听阮浑泣诉,向秀和阮咸、刘伶他们在堂前纳闷互觑,“怎么就出事了呢?”

“传闻好多人要被诛三族,”阮浑在廊间哀叹道,“其中也有我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他们家。刚才我一听到消息就跑来了,进院子后却给袁孝尼一伙打岔,被他们逗了半天,搞到现下很难哭出来了……”

长利憨问:“所谓‘诛三族’是怎么回事呀?”

信孝颤着茄子说道:“诛三族是古代酷刑‘族诛’的一种,最早出现在商代,而后出现了五族、七族、九族,明成祖时代曾有过惨绝人寰的诛十族,例如方孝孺案。所谓三族,有几种说法,一为父族、母族、子族;二为父、兄、子三族。也有一说概指,父母、兄弟、妻子。《史记·秦本纪》曰:‘法初有三族之罪。’裴骃《史记集解》引张晏曰:‘父母、兄弟、妻子也。’若按父族、母族、妻族而言,则夷三族最为残酷。秦代的诛三族主要步骤有:先在每人额头上刺字;再剜掉鼻子;接着割掉手指脚趾;然后乱棍打死;再将死尸的头割掉;最后剁成肉酱。”

“简直了,”长利咋舌儿道,“幸亏我们祖宗抢先跑掉了。不然决计难以侥免‘团灭’的下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有乐摇扇说道:“我们祖先毕竟机灵,老早就溜,跑得算快了。你看公孙渊他们家逃慢一点,差点死光。幸好我们有些祖先跑来拽公孙家剩下的族人一起划船逃走,不过夏侯氏就没那么走运,死得七七八八,仅余少许走脱。”抬扇指了指墙头高处蹲望的酒糟鼻小孩儿,在其下面仰觑道:“这小子也险些完蛋。他哥哥阮瞻的内兄潘岳后来出事,亦即‘貌若潘安’的绝世美男潘安。他所体现的那种唇红齿白的清秀、偏于柔美多愁的文才风流。然而潘岳这样一位美男居然被坑,潘岳曾经因为看不惯孙秀为人狡黠经常鞭挞他,后来孙秀得势遂罗织罪名说他和石崇要和某王爷一起造反,于是潘岳和石崇等人被诛灭三族。潘岳被收押之时,石崇和他都不知道对方也在其中,石崇已经送往刑场,潘岳后至,石崇对他说:‘安仁,怎么你也来了!’潘岳回答道:‘可谓白首同所归。’潘岳曾作《金谷诗》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本意是说两人关系很铁,老了还在一起玩,谁知竟然成了他们死亡的预言。潘岳的母亲及兄潘释、弟潘豹、潘据、潘诜,兄弟之子,已经出门的闺女,无论长幼一齐被害,唯潘释的儿子潘伯武逃难得脱。而潘豹的闺女与其母相抱号呼不可解,于是被赦免。”

“阮遥集虽没给株连到,”信孝仰望墙头高处挠胯的酒糟鼻小孩儿,在底下叹道,“后来他也死心了,一有机会就抱着著名美女宋袆上车赶路,带领全家离开是非之地。阮孚哥哥阮瞻的内兄潘岳侄子潘伯武,诛三族时逃跑幸免,率领残余亲戚随阮氏一族南下。”

“孙秀垂涎石崇的宠妾绿珠,”有乐在酒糟鼻小孩儿下面摇扇兴叹,“由于索取不得,孙秀大怒,劝赵王司马伦诛杀石崇全家。石崇对绿珠叹息说:‘我做官之前家势并非显贵,只不过流徙交州、广州的富商出身,别人图我家财已久,不料现今我竟因为你而获罪。’绿珠流泪说:‘愿效死于君前。’拜毕突然坠楼而死,石崇想拉却来不及拉住。这位出生于白州,亦即广西博白的历史著名美女虽曾是歌妓,其实坚贞。包括白居易《洛中春感》在内,后世凭吊绿珠的诗篇多不胜数,人们还以桂花的散落譬喻绿珠一跃而下的凄美留芳,并尊她为花神。奉谓八月桂花之神。石崇昔为交趾采访使,以数斛珍珠买到了她。亦有一种说法,概因石崇用珍珠买下她,便以珠为名。石崇和当时的名士左思、潘岳等二十四人曾结成诗社,称‘金谷二十四友’。石崇被乱兵杀于东市,绝色美女绿珠先已坠楼自尽,而绝世美男潘安亦被押赴刑场宰杀。幸好我上面这个名叫阮遥集的小孩儿机灵地抱着绿珠的弟子宋祎,率领全族及时逃离是非之地。不过其实没人想杀他,尤为不敢起心当真触动其世代豪强势力。只是他太精了,最终全身而退,幸福地死于酒色过度……”

“宋袆的人品比不上她师傅绿珠,”信孝在酒糟鼻小孩儿下面闻着茄子说道,“我上面这个名叫阮孚的小孩儿后来死于再度南下广州的途中,时年四十九岁。结果丈夫刚过世,宋袆就跑去改嫁给一代妖艳美男谢尚。由于镇西将军谢尚太妖冶,号称美女克星,终于使她先死在前面,避免了又嫁死一个老公,毕竟前前后后总共已有好几个丈夫被她折腾死在先头。尤其是晋明帝司马绍,每天没事就锻练身体,却在纳她入宫不久竟病逝,年仅二十七岁。然后由我上面这个名叫阮孚的小孩儿接盘,群臣为之唏嘘……”

“绝世美男潘安之死,更令人唏嘘不已。”有乐在酒糟鼻小孩儿下边摇扇兴嗟,“潘岳又名潘安,字安仁。三十二岁仕途不顺使他那密云般乌黑的秀发添了几缕银丝,当时正值秋天他借古人宋玉、贾谊悲秋的典故写下了《秋兴赋》,后世因以‘潘鬓’谓中年鬓发初白。亦即‘沈腰潘鬓’之语的由来。潘安做河阳县令时,结合当地环境让满县栽桃花,浇花息讼甚得百姓遗爱。世人遂用‘河阳一县花’、‘花县’等辞藻代称潘安,或喻地方之美或颂地方官善于治理。而这也是‘花样美男’最早的出处。李白作诗赞曰:‘河阳花作县,秋浦玉为人。’史籍记载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仿潘岳游遨,于是群妪一齐乱唾之,委顿而返。潘安、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时人谓之‘连璧’。由于太出众,其‘粉丝’众多。广大的老妇女们尤其爱之,《语林》标有注引称:‘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潘安的小名为‘檀郎’或‘檀奴’,才如江海,貌美而不风流。潘安虽是美男子,又对结发妻子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即便其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他也没再娶。是妇女们心目中完美的情人、绝佳夫君形象,‘檀郎’、‘檀奴’遂成为夫君或心上人、情郎的代名词。这一称谓寄托着妇女对情人、夫君用情专一的热切希望。赵王司马伦囚禁晋惠帝自立为帝,他的亲信孙秀当上了宰相。当初孙秀不过是个下人小吏,潘岳的父亲曾经做过他的上司,潘岳对他不好而被记恨。最终惨遭夷三族,潘安的母亲以七十余岁的高龄也未能幸免被杀。”

信孝在酒糟鼻小孩儿下面闻着茄子感叹道:“史称潘岳亦即潘安有美好的容貌和优雅的神态风度。年轻时驾车走在街上,连老妇人都为之着迷,爱用水果往潘安的车里丢,都将车丢满了。可见当时广大妇女尤其是老年妇女对美男子的爱慕与追捧。左太冲即左思长得非常难看,他也来学潘岳到处游逛,这时妇女们就都向他乱吐唾沫,弄得他垂头丧气地回家。虽然留有‘掷果盈车’的典故,美男潘安其实感情专一,对妻子杨氏一往深情。他和妻子杨氏少年订婚,相爱终身。杨氏逝世后,他为她写的悼亡词情谊真挚,缠绵无尽,并未再娶。更成为千古佳话,此即‘潘杨之好’词语的由来。”

有乐拢合折扇,若有所思的说道:“先前我们溜去司马昭宴请向雄那里没找到茶筅儿,似乎也顺便悄悄去过李卓吾和律先生那边,亦未找到信雄下落,要不要再从厕所穿越到贾谧开阁延宾那个时候,看看美男子潘安出主意帮贾谧为‘晋书断限’,或许还能适逢其会,赶上晋惠帝元康六年,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要前往长安,石崇与众人在洛阳之河阳县金谷别墅设宴相送,这是中原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文人聚会,后人称之为‘金谷宴集’,这场盛会和石崇所作的《金谷诗序》堪称佳话,后人王羲之效仿于是有了‘兰亭雅集’和《兰亭集序》。‘金谷宴集’中‘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成为酒宴上罚酒的鼻祖,信雄会不会也在那里跟‘金谷二十四友’喝酒?”

宗麟皱眉道:“不要四处乱去,快帮我找琴……不知西晋美女绿珠那里有没有我要的琴?除非赶在石崇妾绿珠跳楼之前,穿越到她楼下,那还差不多。”有乐在酒糟鼻小孩儿下边啧然道:“我上面这个名叫阮遥集的小孩儿长大后抱走的晋代著名美女宋袆她师傅绿珠擅长吹笛和舞蹈,人家不弹你那种琴。还是不要乱去泡妞了,先找信雄,然后去拉钟会一起离开为好。”

宗麟琢磨道:“不如我们瞅隙穿越去看一下,能不能赶在历史著名美女梁绿珠跳楼之际,抢快一步从楼下把她接住,然后抱走。毕竟她在历史舞台上戏份已完,与石崇的缘份已尽,这样做似乎不会改变什么历史脉络……”长利憨问:“你怎么知道她姓梁呀?”

“我还知道她讲地佬话呢,”宗麟冷哼道,“许多史料皆有记载,少看书是你的损失。绿珠者,姓梁,白州博白县人也。州属古越地。梁绿珠为广西博白县绿罗村人,生而端严。著名富豪石崇任官于交趾之时,用几斛珍珠把她换来,入府为歌妓,实乃宠妾。《晋书石崇传》明确记述:崇有歌妓曰绿珠,美而艳,善吹笛。孙秀使人求之。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崇曰:‘不然。’使者出而又返,崇竟不许。孙秀怒,乃劝司马伦诛石崇及其外甥欧阳建。其实起因是当时赵王司马伦专权,石崇的外甥欧阳建与司马伦有仇。依附于赵王伦的孙秀暗慕绿珠,过去因石崇有权有势,他对绿珠是可望可恋而不可及。石崇在朝廷里投靠的是贾谧,后来贾谧遭诛,石崇因为与贾谧同党而免官。石崇一被免职,孙秀明目张胆地便派人向石崇索取绿珠。暗示石崇今非昔比,应审时度势。石崇坚持不给,遭到报应。毕竟他以前也杀人不眨眼,作恶非少,不能怨红颜祸水。见过劝酒很没品的,但你见过劝酒不成就要砍人的吗?”

“有的炫富、有的清谈,两晋朝代为什么这样好玩?”信包歪靠在藤椅上吞烟吐雾的说道,“石崇富裕之后,生活奢侈,所居的房屋都装修得宏伟华丽。他的数百个姬妾,每一个皆穿金戴银,选用的乐器均属当时最好的,厨子都煮尽各种珍贵食材。家中的厕所设有绛纱大床,常有十多个侍婢列侍,全都打扮亮丽,弄得那些来他家的客人因内急也不好意思进去如厕的地步。客人上个厕所,居然被众多美女列队两旁,热烈欢迎上床排泄……”

有乐忍不住从门外转返说道:“是吗?我也想去看看他家到底有多穷奢极侈,如果真的那么令人发指,就把他宠爱的梁绿珠抱走先,虽然我听不懂她说的方言‘地佬话’……”宗麟眉飞色舞的怂恿道:“他家必有许多上佳的乐器,其中包括我要找的琴,可能信雄也在那边吃鸡腿,然后上厕所受到众多美女排队热烈欢迎。这种待遇真是令人发指……”

长利憨瞅瓜篱那边,摇头说道:“真要穿越去泡妞吗?可是蚊样家伙不知去哪里了,先前我似乎看见他鬼鬼祟祟爬进瓜篱后面,悄悄拉那个谁走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似未断奶的小婴儿,不记得是谁来着?”信孝闻着茄子走来张望道:“陶侃,东晋开国元勋。”

宗麟转面惑觑道:“东晋开国元勋抱着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婴儿,刚才在这里吗?”

“没有,他本人就是小婴儿。”信孝在瓜蔓下闻着茄子说道,“陶母湛氏,鄱阳郡破落户陶丹聘为妾,生陶侃。他父亲陶丹贫贱,家境衰败,生活不能自理,要靠小妾湛氏常年纺织资助供给,才得以让陶丹结交家世超过自己的人。在这位勤劳能干的小妾挣钱支援之下,陶丹出仕孙吴,先为牙门将,并启用朱伺为给使。此后升为扬武将军,担任边境之守备,当时被质任在武昌的陶操,曾经私自来到其父亲陶丹的驻地,想要与其相见,被陶丹以不可违悖法度之理由拒绝。根据《晋书》等史籍记载,陶丹历次倒霉后皆靠湛氏出力出资度过难关,其子陶侃饮酒犯过,同湛氏一起与其立约节制之事。可见这位小妾在陶家的地位和作用非比一般,毕竟她早就是一家的支柱,能撑起这个家业全靠她的勤劳。吴国被西晋平定后,陶家再度流落无依。陶侃年幼而孤贫,湛氏对教育陶侃起到重要作用。长沙太守万嗣来到庐江,见到陶侃,诚心敬悦,对他说:‘你最终一定会有大名。’让自己的儿子与陶侃结为好友才离去。陶侃受庐江太守张夔举荐到洛阳后,举世闻名的重臣张华起初认为他是来自偏远之地的人,不大理睬他。但陶侃每次去,都神色安然。张华后来与他交谈,大为惊异。当时的伏波将军孙秀出身孙吴宗室,名望不高,北方士族都耻于委身担任他的掾属,孙秀因为陶侃出身寒族,于是召他到身边为亲信。晋惠帝在位时爆发的‘八王之乱’引起江南动荡不安的局势,为陶侃施展才干提供了机遇。陶侃平定荆州,进封平南将军,随后又都督交州军事。在两晋风云变幻之际,他被温峤等各路诸侯推为西方盟主,都督七州军事,封公爵于长沙郡。陶侃晚年位极人臣,却不干预朝权,全身而退,告老还乡,享年七十六岁。其去世时,晋成帝下诏追赠陶侃为大司马,加礼祭祀。后来刘裕代晋称帝,前朝东晋的封爵中只有王导、谢安、温峤、谢玄与陶侃的子孙爵位未被废除,让陶侃后裔世袭侯爵,安享食邑。唐宋朝廷为历代名将设庙享奠,当中就有‘太尉长沙公陶侃’。”

“陶母责子的轶事听过没有?”信包躺在藤椅上吞烟吐雾的说道,“陶侃是孝子,常念及母亲养大他不容易。陶侃年轻时曾任管理渔业的小官‘鱼梁吏’。有一次,他把一坛腌鱼赠送给母亲湛氏。湛氏问:‘这是哪里来的?’陶侃派来的人说:‘是官府的。’湛氏将腌鱼封好并且回信,责备陶侃说:‘你身为官吏,把官府的物品赠送给我,这样做不仅没有好处,反而增添了我的忧愁啊!’陶侃在武昌时,曾与自己的僚属从容宴饮,但喝酒常有节制。有人劝他还可以再喝一些,陶侃一时凄然泪下,许久才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喝酒后犯有过错,与双亲有约,所以不敢超过适量的限制。’”

有乐摇了摇扇,琢磨道:“要不要顺便穿越去陶侃那里拿一坛腌鱼,回头送给咱们那位当家的哥哥,毕竟按儒家的教诲,长兄为父……”信包从藤椅上转头悄问:“我们是不是在作梦呀?先前被一个三髻小女童追缠不休,我感觉不对劲……”信孝闻着茄子告知:“那个不是小女童。看看你一脸的草莓印,脖子也有许多。就该知道作梦不是这样的……”

信澄着地一滚,不安地凑过来悄言道:“他们堵在外边,我看邵家那些人还不甘离去,咱们走不掉怎么办?”

有乐忙道:“不如我们一起挤进后院角落那间厕所,悄悄撞墙穿越走……”长利憨望道:“可是先前我们试过了,撞去的那些地方没有信雄。反而看到已然显似模样衰老的司马昭好像在哭,形廓隐约有点像幸侃那样大个儿。陪着他悲秋的那些人当中有个华袍美女似乎已看见我们,眼神好厉害的样子,再去怕会被逮住……”信孝闻着茄子说道:“那个浓艳之人并非美女,似是裴秀。”

“而且我不想再乱去,”长利憨然道,“其中一个地方是在不知哪儿的牢狱里,看到有个很可怜的老和尚躺在血泊中,样子瘦弱而摧颓。旁边的人似乎瞅见我们探头探脑,不知为何却未吭声?恐怕下次再去那里,搞不好直接被他们关在牢房里了……”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律先生来来回回好多趟,其常年出使,往返走访,原本认识我们,况且他一向跟信包交好,就算故意不动声色,有何奇怪?”

有乐掏东西自觑道:“我们再撞一次,换些去处碰碰运气,看信雄在不在绿珠跳楼那里发呆愣望,或者陶母湛氏家中吃腌鱼……不过要等一下,撞墙之前让我先看看口诀。”

我暗觉不妥,正要拉住他加以婉劝,外边有人呼叫:“找到杨夫人悄悄驾走的那辆牛车了,丢在巷子里面,奇怪的是竟空无一人,谁看见她去了哪里?”酒糟鼻的小孩儿在墙头指点道:“先前我看见有个小胖孩在车上吃鸡腿。”

“果真?”有乐忙随长利他们跑去寻觅,往陋巷深处乱觑道,“在哪在哪?”

我跟在后边,但见一辆空车弃于巷尾,几个乌袍家伙围在那里遍觅无获,忽遭砖石投打,不待许多胡人追涌来殴,慌忙爬垣溜走。那些不知哪儿跑来的胡人纷从有乐他们旁边推挤而过,随着酒糟鼻的小孩儿在墙头蹦跳指引,追往巷外。我被撞到角落,忽见一影映壁掠过,翩若雁落,矫转于后。我回眸看到恒兴奔至墙边,其刚要拔刀,手先被捺,闷哼而踣,再欲勉力抽刃出鞘未及,便已掼跌甚远。

信照晃身蹿近,挥刀空斫,虽是其快难状,竟没沾着片袂。反被袖风推撞,胸似一震,踉跄退到我跟前,横刀惕护之际,凛问一声:“何人?”

一只手悄伸于畔,倏然弹落其刀。叮一声响,信照亦随而掼躯飞摔,现出背后之人,悄眸一瞥,寒如针芒,没等我转面看清,其已移避视线,孙八郎一戟搠空,旋遭袖风扫翻,现出一袭华袍之影如魅,有语洌然低萦:“河东裴秀。”

有乐唰的展扇颤摇,在我旁边抖着舌儿问道:“有何贵干……”余音未消,便即歪掼开去,其后现出信孝拿茄颤抖而觑的身影,长利在畔憨问:“先前听有乐提过此人擅长‘缩放之术’是吧?不知会不会一下子把我们缩小跟蚂蚁一样,然后把他自己变大,好似巨无霸的样子……”信孝纳闷地转觑道:“这样也行?我看不是吧……”声犹未消,便亦颤着茄子掼翻于地。

袖风一荡,信包叼着烟卷棒儿从我眼前飞撞而过,倒也了得,半空中双铳齐出袖外,砰然轰击,虽即落空,声如雷霆骤响,亦让那华袍之人似为一惊。信包发足旁蹬,便借脚底连踹之势,蹬壁折返,腾身拿扇扫打,黑骨扇显出“崆峒”字样,划垣而过,霎现勾锋纵横交错。

有乐他们正要为之喝彩,信包便已仰摔。随着烟屑儿火星乱飞,喉脖遭扼而倒。华袍之人将他一下按落于地,嘭一声着实磕响,背梁震土激尘扬撒。随即甩手撩送,抛躯掼开。信包跌撞巷墙,弹摔下边,歪叼着残余烟卷儿,闷哼道:“我又挨打……真是噩梦啊!”

长利咋舌儿道:“我也越来越觉得像是恶梦。现实不是这样的,信包明明是我们家几兄弟里最厉害的,他怎么会到处挨揍,还被人弄了一脸草莓印……”华袍之人逼近跟前,洌然低哼道:“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几个纨绔子弟,四处乱跑,先前没见识过多少世面,还以为自己很行?”

随其袖风一扫,信澄着地翻滚,欲避不及,亦摔飞甚远,反手发出袖箭,跌在半道,躯犹未落,数矢嗖嗖连至。没等坠地,又从袖下亮出短管之铳,牵扳腕间机括,砰然轰射一发。

穿条纹衫的小子抱头跑避,百忙中点炮抛来,我掩耳跳脚闪开。烟花焰火四撒之间,那华袍男子浑若无视,迳往长利跟前,冽然逼视道:“识相就把肩后所背负包袱里揣藏之物搁下来,便放你们一马。”我在旁懵问:“什么啊?”

华袍之人冷然道:“别装蒜,先前邵家的人说,见到你们这包袱里有东西。交出来!”长利后退道:“啥东西呀?可否提示一下,其中哪样最好……”话声未落,便被揪住。我提手一扬,并没作用,华袍之人微瞥道:“好东西你们不会用,何必暴殄天物?还是给我留下罢!”

正要把长利揪去跟前,腕间落指如兰花拂过,华袍之人倏感脉门一麻,不觉指掌松脱。宗麟晃手牵带,推引反打,迅即将其逼退,趁机把长利拉开,口中说道:“我们都是过客,不会留下什么。”

一语未毕,华袍之人荡袖欺近,两人急交数招,宗麟自肩及胸接连被捺数指,留痕于衫,状如七星。宗麟闷哼一声,振衣弹开疾点的指梢,错步交退,发出掌力,嘭击垣壁,震留手印赫然深陷。华袍之人面孔微侧而视,目光一凛,蹙眉说道:“看样子你已不过强弩之末,而我有如明日朝阳。”

酒糟鼻的小孩儿在墙头高处突然大叫,拐角处奔来一个赤发壮汉,粗辫光膀,躯如小山般移至,从路边抱起一辆闲置的破车猛然抛投,呼霍砸落。车影骤覆将临头顶之际,华袍男子眼见避无可避,便即扬手承托车底,荡袖晃转之间,不知使何伎俩,破车倏竟变小若无。随手又一抛送,破车蓦然变大,撞那壮汉跌飞没影。长利不禁惊呼:“哇……”

“没想到他真的会缩放自如之术,”有乐忙拉我避到墙角,招呼长利他们过来,咋舌儿道,“遇到会法术的就没辙儿了。谁知道他竟会变戏法?还好咱们有墙可撞……”

华袍之人连发数脚,踹开纷纷怒扑而至的胡人猛汉,晃身急欺而近,探手欲攫长利。我见有乐瞅着扇子在念咒诀,便把长利抢先拽过来,推他撞壁,笃一声磕响,长利叫苦而倒,随即我亦摔于其旁,一时晕头转向。有乐问道:“信雄跟谁在那边?我好像听到他甜嫩的话声了……”

信孝揉额而起,探头一瞅,颤着茄子转身,悄言道:“好像是赵高!”

有乐连忙爬到其畔张望,抬扇指着前边一个胖大之影,纳闷道:“咦,幸侃什么时候又跑来扮演赵高?”长利憨问:“怎么一瞅便知是赵高来着?”

有乐啧然道:“因为他在秦兵旌旗簇拥之下牵着一头鹿,在考信雄有多聪明。”

赵高指着鹿,温和地问:“这是什么?”

信雄瞧了一会儿,回答:“鸭子。”

赵高称异不已,又牵来一匹马,含笑而问:“这个呢?”

信雄瞅上一阵,回答:“某种鸭子。”

赵高抱来一只鹅,依然慈祥地问:“它是什么?”

信雄发愣半天,回答:“另一类鸭子。”

赵高愕然道:“那……你觉得我刚才骑的是什么?”

信雄吮了一会儿手指,回答:“鸭子的一种。”

赵高拿起一把勺子,挡在脸前,露半边眼睛,纳闷地瞅着信雄,突然发问:“这个是啥?”

信雄愣望片刻,发出甜嫩的话声,回答:“张学友。”

“张学友是谁?”长利转头悄问,“信雄怎会晓得?”

有乐摇了摇扇,低言道:“你难道忘了前次在白衣女王那里,三个拟形小妖弄出半颗头像,小珠子说那是张学友……”

赵高捧起一盘禽肉,作势要给信雄尝,随即又移开,微笑提问:“此是何物?”

信雄仔细端详,琢磨道:“一种鸭子。”

赵高一怔,随即赞赏道:“见识不一般!”环顾左右,啧啧称奇:“此儿睿智过人,异乎常辈,堪为官场奇才,在我悉心培养下将来必有前途。日后带他骑鹿入宫,给百官看看我为社稷找到的人材……”

随即转面,指着前边众人拥随而近的辇车,悄问:“小朋友,知不知道那位是谁来着?”

信雄啃着鸡腿,语声甜嫩的说:“老公公。”

赵高含笑又问:“那……我呢?”

信雄吃着鸡,满嘴油的回答:“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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