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兰克笑道：“不好意思，早上咖啡喝的有点多，手抖了，而且你知道我们洋人膝盖硬，弯不下腰捡钱的，所以还麻烦你……”</p>
这时候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出奇怪的戏码，等着看丁金群的反应。</p>
“不麻烦。”</p>
丁金群面无表情的弯下腰，将那十块钱捡了起来，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收进信封里。</p>
“你真的变了，丁先生。”</p>
富兰克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之前的不快都在丁金群弯腰捡钱的瞬间消解了。</p>
“要是换做以前，你肯定会愤怒地把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人，可现在你却毫不犹豫地弯腰捡钱，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丁先生。”</p>
“也没什么。”</p>
丁金群脸上还是波澜不惊，“钱这东西，不管是落到了污水里，还是被多少人踩过，揉过，都不改变它本来的价值。十块钱，即使缺了一角，本身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p>
就像人一样，不管是穿的西装革履，长袍马褂，还是衣衫褴褛，重要的是人的品质和新兴，而不是衣着。”</p>
“呵，换做以前，我会认真听的，你的这些长篇大论。”</p>
富兰克冷笑，“但现在你只是个十块钱都要找人借的穷光蛋而已，我不觉得你说的话会令人信服。”</p>
“你信不信没什么所谓。”</p>
丁金群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要开市了，没人有耐心在这里听人讲道理的。”</p>
话音刚落，象征着开市的钟声便急促地响了起来，原先站在这里看热闹的人一下散开，注意力全到了股票上面，再不关注两人。</p>
富兰克当然是个专业的金融玩家，绝不因为那些有的没的事端而影响自己的生意和业务，所以钟声一响，他便急促地走了过去，开始关注那三只股票的走向。</p>
丁金群则是平静地走到窗口前，将那一堆散钱递了进去。</p>
“一百块，买莱茵实业。”</p>
“还要一块的手续费。”</p>
“手续费？”</p>
丁金群这时候才着急地翻遍了全身上下，可全身比他的脸面还干净，竟找不出一分钱来。</p>
“小姐，能不能……”</p>
“不能！”</p>
听到这话，丁金群的脸色终于灰暗下来，再无之前的平静，反而有了种无助的仿徨。</p>
业务员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确实窘迫，终于还是叹气道：“大家都是威海卫的本地人，我帮你一把，不过你可别跟别人讲。”</p>
“放心，我跟谁都不说。”丁金群双手合十，感激道。</p>
“唉，也不知道到底是帮你还是害你，一百块，能做的事情多得很，做点小生意也好，买点吃的囤着也好，都比投进股市里要好得多。</p>
股票这玩意，别说一百块，一百万丢进去都砸不起一个水花啊！”</p>
“我知道。”</p>
丁金群笑笑，“但我不是为了溅起水花来的。”</p>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争口气？和人有仇？”</p>
“飞黄腾达，只为了飞黄腾达而已。”丁金群笑道。</p>
听到他这样讲，业务员不知为何反而松了一口气，将已写好的单据交给他。</p>
“喏，好了。”</p>
“谢谢。”</p>
丁金群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开。</p>
这时候，富兰克提过的三支股票之一――莱茵实业已经开盘了，开盘价是一块钱。</p>
“各位，看紧一点，这支股票今天要大涨的！”</p>
一人挥动着手里卷成一团的单据，“盯好了，可别错过发财的机会，各位老板。”</p>
“李员外，你这说的好像是菜市场里促销的货品一样。”有人嬉笑道。</p>
“那你们岂不是成了菜市场里抢菜的大妈大婶？”</p>
“嗨！有什么差别？他们赚小钱，我们赚大钱，没什么区别！”</p>
这话引起了一片豪迈激昂的笑声。</p>
当然人们也不止是因为这句话而发笑，主要还是因为，在他们手上的那些股票，价位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p>
莱茵实业从最开始的那个小点开始，随着营业员在黑板上画线的手一起，节节攀升，渐渐成了一条笔直向上的直线，好像一个人往上不停地攀登，渐渐要登顶。</p>
“二块二，两块三，富兰克先生，这只股票涨势强劲啊，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止是威海卫，津门的交易所，就是魔都那边也要因此震动了。”</p>
富兰克只是微笑，“投资有风险，谁知道这只股票什么状况，我还是建议大家见好就收。”</p>
“怎么，富兰克先生您没有内幕消息？”一人冲他挤眉弄眼。</p>
富兰克摊手，“股票市场不是一场会议，几个数学家坐一块就能玩明白的，它不靠这个。”</p>
“那股票到底靠什么？”</p>
“靠上帝吧？”富兰克指了指天上。</p>
这又引起了一片笑声，各路的玩家在欢乐的气氛中走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继续鏖战。</p>
富兰克笑罢，又发现丁金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到了他的身边，沉默无言。</p>
顿了顿，富兰克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语气轻佻，好像是在逗弄傻子一般。</p>
“丁先生，你真的买了，哪一只？”</p>
丁金群脸色如常，“就是你们在讨论的那只，莱茵实业。”</p>
“原来如此。”</p>
富兰克脸上笑容顿时更加耐人寻味，“你这算是赌上了养老的棺材钱？”</p>
“不止，是倾家荡产，赌上这条命，顺便把明天吃饭的钱也赌上了。”</p>
“那怪可怜的，”富兰克笑笑，“这样的话，晚上喝酒的钱岂不是也没了？”</p>
“等明天这只股票再涨一些，什么都会有的，而且我已戒酒了。”</p>
“你只是今天没喝而已。”</p>
说着富兰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丢到地上，“喏，这一块钱给你吃饭，剩下的买酒喝，足够了。”</p>
这一次丁金群却没理他，只是转身朝外走去。</p>
走出去几步后，在富兰克的注视下，他突然回头，认真道：“明天见。”</p>
富兰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