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在唐代已有了灵智，藏身在无间世界的老母，相比之下其实也不过是活了没多久的妖怪而已。</p>
这些大巫在山里存在了长久的时间，岁月漫长到足以叫它们忘记那从商一直延续到现在的使命和初心。</p>
大红蛇便是已经如黑蛇所说的那样，“变质”了。</p>
它想成仙，或者想取代太白神君，成为长白山的权柄，超脱原本的限制。</p>
正因为有这种想法，它才袭击了太白神君，将杀死，导致太白神君魂消魄散，长白的香火遗落到了别处。</p>
“你为什么没阻止它？”</p>
尹秀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毫无畏惧地与那大黑蛇对视着。</p>
“难道，太白神君的陨落，你也出了一份力？”</p>
“你知道自己在对一位大巫说什么吗！？”</p>
大黑蛇如雷鸣的声音里有了怒气，尹秀周围的黑暗开始泛起波纹，渐渐地又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出现。</p>
那是巨蛇的鳞片竖了起来，好像一柄柄张合的钢刀，向着尹秀逐渐推近。</p>
尹秀望着那片寒光，只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这大蛇蜷缩起来的身子切碎，四分五裂。</p>
呲啦……呲啦……</p>
随着尖刀逼近，声响震颤着他的耳朵，叫尹秀的太阳穴狂跳。</p>
锋利鳞片所形成的圆阵逐渐收紧，终于到了尹秀的眼前。</p>
忽然，尹秀向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近在身前的锋利鳞片。</p>
黑暗泛起涟漪，层层叠叠，好像谁往墨水里丢下了一块巨石，连同赚着墨水的墨砚和桌子一起砸翻，落入湖中，炸起一片水花。</p>
在那肉眼可见的波动之中，逐渐崩溃的黑暗里传来大黑蛇声音。</p>
“你是怎么知道的？”</p>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p>
尹秀咧嘴，“开头你就说了，这只是梦境而已，从我们一开始以为自己踩中了机关开始，到刚才，一切都只是你编织出来的梦境而已。</p>
而在梦中的人，是不会被杀死的。</p>
他只会被吓死，或者陷入无穷无尽的错位，混乱的幻觉之中，被那些幻觉活活吓死，或者耗尽心力而亡。</p>
大黑蛇，你确实是守护之蛇，长白山的大巫。</p>
但你守护长白山的方式不是用那强大的身躯，比起肉体，你有更加无可防御，无孔不入的武器，那就你编织出来的幻境。</p>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甚至就连你，也是幻境的一部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实体。”</p>
尹秀继续伸手，那团黑暗在他手臂的搅合下逐渐分离，崩解。</p>
接着，一阵疼痛和眩晕在尹秀的脑中同时出现，叫他汗流浃背，眉头紧皱。</p>
这种感觉像极了清晨时分将醒而未醒时的挣扎，只叫人觉得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叫他起不来，又不想继续睡下去。</p>
“你在反抗从商以来就有的秩序和规则。”</p>
大黑蛇的声音在黑暗中有如雷鸣。</p>
“从商的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知道那些反抗者绝没有好下场，他们有的被投入坑中掩埋，有的被火焰烧成灰烬，有的被流放到犬戎，朔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p>
“跟你口中所说的炼气士一样。”</p>
尹秀咧嘴，“我倒是好奇，在你眼里，是不是不管什么人，都不会有好下场？”</p>
“那你以为呢？”</p>
大黑蛇继续问他：“你以为什么人应该会有好下场？为国为民者？拯救了天下苍生的？施粥赠药，收养孤老的人？这些人就应该有好下场？”</p>
“我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有好下场，但我以为，那些背叛者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p>
尹秀指尖上多出了几张黄澄澄的符纸。</p>
“你们这些守护之蛇，长白山的大巫，最后却都背叛了太白神君，背弃了自己的使命，如此，又怎么能把别人的下场整天挂在嘴上的？”</p>
大黑蛇沉默了，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p>
如此，尹秀的猜想便得到了验证。</p>
果然，这是一件可怕的，匪夷所思，但却真实发生的事情。</p>
这两位地位崇高，法力强大的大巫，背叛了太白神君。</p>
这两条大蛇联合起来发动了一场叛变，最后将太白神君杀死，以此希望能由自己来掌握长白群山。</p>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杀死了太白神君之后，它们并没有因此得到权柄，成为长白山新的山神，反而似乎还遭受了某种惩罚。</p>
在理清了一切之后，尹秀心中对大黑蛇的那点敬畏之心彻底消散。</p>
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堕入了凡尘的妖怪，一个背叛了自己主人的混球而已。</p>
因为贪婪而堕入凡尘，又因为嫉妒而失去灵性，这便是这些守护之蛇堕落的开始。</p>
“但你以为自己就有本事消灭我了吗？从商时代到现在，漫长的岁月都无法给我带来任何损害，就凭你，又能做到什么？”</p>
“你错了，大巫。”</p>
尹秀认真道：“漫长的岁月已经给你造成无可逆转的损害了，甚至因为这损害过大，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等你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无法挽回了。”</p>
“你在胡说什么？”大黑蛇愤怒道。</p>
“我没有胡说，也不是在骗你，相反，我只觉得你可怜。就像你说的那样，漫长时间叫许多东西变质了，其中也包括你的心。</p>
如果你还是原先的守护之蛇，大巫，那我们就绝无可能从你编织的幻梦之中脱逃出来。</p>
相反，我们会变成佛陀手掌上的蚂蚁，哪里也去不了，永远挣脱不得。</p>
然而你已经堕落了，从神灵变成妖怪，在失去了从先古时代获得的灵性的那一刻，你就跟妖魔鬼怪没什么差别了，大红蛇如此，你也是一样。”</p>
黑蛇在幻境之中听到尹秀的话语，浑身不由一震，那猩红的眼睛里泛出凶光，然而它又无法辩驳。</p>
漫长的时间确实已改变了许多事情。</p>
尹秀手里符纸发出金色的亮光，有如太阳，照亮四周的黑暗。</p>
“以前，你是长白山的守护者，你藏在水面底下守护着这里的一切，然而在你们背叛了太白神君之后，你就已不再是什么守护者了，你只是害虫而已，你是此地的祸害。”</p>
尹秀另一只手捏起剑诀，龙虎罡气在他身上奔流而出，逐渐形成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睥睨着那身形虽大，实际却空无一物的巨蛇。</p>
大黑蛇此刻只想逃离，但尹秀已经开始捏动法诀，它便再无逃离的机会。</p>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p>
尹秀两指作剑，指向大黑蛇。</p>
那条蛇张开漆黑的嘴巴，带着腥风扑向尹秀。</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