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城门就打开了,王文佐一行人沿着街道前进,他看到城镇里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房屋还保存完好,其余的要么被拆毁,要么成了焦黑色的空壳。
“这些新罗人还真不客气呀!”王文佐低声道。
“确实如此!”曹文宗低声道:“您看,房顶上有弩手、还有那边的窗户后面,有金属的反光,还有左边的那片废墟后面,我敢打赌,肯定有一队长矛兵!这不像是谈判,倒像是伏击!”
“曹将军,我对你还真的有点好奇了!”王文佐笑了起来:“你在认识我之前真的在老老实实表演剑术吗?”
“明公,小人曾经和您说过的!”曹文宗笑道:“再来长安之前,我曾经在南方的得罪了当地大豪,他发出悬赏要小人的脑袋,这种阵仗小人可是见识多了!”
“悬赏你的脑袋?”王文佐一愣:“一个地方大豪就有这个本事,你说的是地方官府吧?”
“就小人这颗脑袋,官府怎么会出三千贯的悬赏?”曹文宗指了指自己的头,露出一丝苦笑:“三千贯呀!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一双手也架不住的!”
王文佐点了点头,穿越前他看的各种网文里对个人超强武力都是倍加推崇,各种宗师呀,镇国什么的。但等他穿越之后就明白了,个人武力再牛逼在权力和金钱面前屁都不是。就拿曹文宗做例子,这一身武艺就算不是当世无敌,也是最顶端的那一群人,但不要说面对官府,就算是一个地方黑社会大头目,他都只有跑路的份。王文佐看重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个人的武力,还因为他有一大堆徒弟,和这些徒弟们在长安恶少年中的名望。说到底,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多少曾经不可一世的英雄豪杰,一旦脱离了自己的社会环境,失去了旧有的社会关系,一个普通人就能将其杀死。所以周亚夫进了诏狱,会感叹“我曾经率领百万大军,然而怎么知道狱吏的尊贵呀!”;韩信国士无双,在长乐宫中死的何等憋屈,就是这个道理。
相对于王文佐的身份,新罗人的迎接有些寒碜,只有十多个士兵列在道路两旁,相迎的人倒是个熟人,当初平壤之行金仁问的副将金惠城,那个有些秃顶的矮胖老头,不过这次他看上去威严深重,俨然是一副大将模样。
“末将金惠成参将上国使臣!”
至少在礼仪上,金惠成做的无可挑剔,王文佐待其行礼完毕之后,跳下马,将其扶起身来:“金将军,平壤一别,我们有快两年没见了吧?想不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了!”
“是呀!”金惠成笑道:“不过王使臣的名字老朽倒是颇有耳闻,果然锥处囊中,自当脱颖而出呀!”
“哪里,哪里!不过是运气罢了!”王文佐笑道:“哪里及得上金将军老成持重,国之柱石!”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一同进了屋子,分宾主坐下,金惠成让人送上茶水,笑道:“王使君,本来一点小事,几个沿边的村镇起了点矛盾,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也不能这么说!”王文佐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熊津都督府的行军司马,岂有所辖州郡遭受兵灾却置之不理的道理?”
“王使君说的是!”金惠成打了个哈哈,笑道:“不过老夫卖个老,这百济、新罗两国相攻相杀几百年,一个村子、一个集镇,都是牵扯了不知道多少关系,要处置起来,是非对错甚是为难。就连我这种搞了几十年的老人有时候都为难的很,您虽然英才过人,但毕竟是个唐人,对这里所知甚少呀!”
“唐人?”王文佐笑了笑:“金将军,据我所知,贵国国主便是我大唐的臣子,这应该没错吧?”
“这个——”金惠成愣住了,他方才一不小心被王文佐抓住了话柄,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王文佐抓住不放,他还真有些麻烦。
“老朽不是这个意思——”他正想辩解,王文佐抬起右手:“金将军不必解释了,你与我是军中袍泽,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这是一时失言,不必再提此事了!”
“是,是!”金惠成松了口气,强笑道:“王使君宽宏大量,老朽十分感谢!”
“金将军,百济与大唐有大海相隔,从无嫌隙,当初大唐出兵征讨百济,乃是因为百济阻挡了贵国进贡通使的道路,且与高句丽联兵攻打新罗。如今百济已经是我大唐疆土,这里的百姓也是我大唐的臣民,两边若是还像过去几百年一样,说不过去吧?”
“王使君说的不错,老朽也很赞同,只是下面的无知愚民只看得到眼前之利,比如先前修筑堤坝抢水的事情,着实是没有办法!”
王文佐笑了笑,新罗人的策略他来之前也花时间了解过,大概就是下头竭力蚕食,能得寸便得寸,能得尺就得尺,而上头的外交人员呢笑脸相迎,尽可能把下面人的行为当成自发的独走,推卸责任,迫使边境地区的百济居民要么撤离本地,要么加入新罗一边,搞出既成事实来迫使唐国接受,这一套虽然看起来拙劣,但确实很有效,毕竟唐远征百济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侵吞其领土百姓,而是为了实现对高句丽南北夹击的战略目的。只要不碍于这个主要目标,其他的问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要不这样吧!两国勘定疆界,这样岂不就一劳永逸了?”
“勘定疆界?”金惠成问道。
“对,划定边境线,设立界碑,对于流经两国的河流,事先约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若是有违反的,就依照条约上写的执行便是,这样岂不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
“这个——”金惠成张大了嘴巴,显然王文佐的提议已经超出了他原先授权的范围,两国条约这种东西在东亚古代史也有过,但是像王文佐所说的详细边界的却很少,一来是因为古代很少有现代那么具体的边境划分,大部分边境都是一个很模糊的地带,第二东亚古代很少存在有对等的政治实体,而是中央帝国和边境藩属的关系,这种不平等关系下双方如此精确的划定边界也不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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