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凄清地挂在宫阙飞檐。
月光惨白,烛火摇曳。
两人站在窗前。
姜锦霜注视着他:
“父皇的态度很强硬,要么娶本宫,要么娶澹台氏。”
顾平安沉默片刻,很直白地说:
“殿下,我不会迎娶澹台女,我可以抗旨离蜀。”
姜锦霜突然别过脸,语速极快:
“那本宫呢?公主府需要你出谋划策,只做名义上的驸马。”
顾平安看着她精致的侧脸,轻声道:
“我本身败名裂、将死之人,别说公主殿下美艳绝伦又聪慧善良,就算平庸丑陋,配我也足足有余,从来都是我高攀了殿下。”
“你别妄自菲薄。”姜锦霜冷了他一眼。
顾平安继续说:
“若嫁作人妇,殿下就丧失了争储权。”
“其实不该怨恨你父皇,他是疼惜你的,他想趁着自己还能掌控局势,让你尽快逃离漩涡,避免驾崩后女儿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姜锦霜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了许久,寒声道:
“第一任皇后澹台容病死之前,你知道她的遗言多么无耻癫狂吗?”
“父皇在侧,庙堂诸公跪在殿廊,她歇斯底里骂。”
“那个出身低贱的女人是红颜祸水,你们三个是我儿子,无论谁继承大统,第一件事就是诛杀黎舞母女,屠尽她的部下,让她遗臭万年!”
“所以我必须拼命去争。”
“有朝一日,我也祈盼着率领千军万马扫荡十万大山,替我娘亲复仇,完成我娘的遗愿,让蜀地百姓安居乐业。”
“何况……”
姜锦霜盯了顾平安半晌,认真道:
“我也想让你重回神都,不再是踽踽独行,我要让姬扶摇、我要让他们仰视你,我要整个大乾疆土呼喊你的名字,我从来都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这一切,都需要争。”
“就如你曾经说的,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路上!”
暗殿沉寂很久。
“死局能破吗?”姜锦霜直勾勾盯着他。
顾平安颔首:
“能。”
姜锦霜唇角微扬,积蓄已久的压力荡然无存。
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顾平安殊无笑脸,声音低沉徘徊:
“这里是朝歌,陛下病入膏肓,但他还是社稷主宰。”
“无论姜宴臣阳谋还是澹台氏的婚约,说到底,一切都由陛下而定。”
“只要你父皇愿意妥协。”
“怎么做?”姜锦霜嗓音清越。
顾平安看向窗外,躲避了她的视线,字字顿顿道:
“手段很残忍,挖坟。”
“谁的坟?”
半炷香后,姜锦霜双眼通红,脸颊有泪痕。
这是顾平安第一次看她哭。
哭得很可怜。
亦如当初他安葬娘亲时,独自坐在坟茔泪流满面。
这条路太难走了。
……
清晨,朝会。
满堂文武手持朝笏立于大殿两侧,龙椅前有一道帷幔遮住了视线,但能听到竭力压制的咳嗽声。
群臣心中哀叹。
陛下病躯每况愈下,不知还能撑多久。
三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且野心勃勃不甘示弱,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谁会笑到最后?
朝会总是枯燥无趣,群臣难免又想起最近热议的大事。
圣旨赐婚,顾平安决定攀高枝,还是宁可被驱逐也不弯脊梁?
煊赫天下的倒悬山澹台氏,平常人努力一辈子的终点远远到不了澹台嫡脉的起点,该满足了。
骤然。
“陛下!”
一个御林卫不经通禀,火急火燎地闯入朝殿。
“长宁公主正在皇后陵殿,她手持北海血戟想要砸穿陵殿,她说迟早有一天会被外人掘坟,不如本宫自己来,好带着尸骨离开蜀国。”
“还说自古女儿掘母墓,谁……谁有资格阻拦?”
御林卫表情震怖,一口气说完。
朝殿空气凝结,顿时陷入无边无际的寂静。
群臣毛骨悚然,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同僚也是一副惊骇的神色。
掘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