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霞光。
金銮殿。
女帝神采奕奕,明艳不可方物,居高临下睥睨着满朝文武。
蒲嵩手持朝笏,翕动嘴唇说着“盐铁改制、各州刑狱度支”等政务,声音渐低,微不可闻。
女帝脸色不悦,半开玩笑半责备道:
“蒲爱卿,身体抱恙?”
蒲嵩欲言又止。
群臣眼神恍惚,心不在焉。
一刻钟前,他们在皇城阙下候朝,听到一个万分震撼的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
秦家剑冢,两柄王剑出世。
取剑者——
顾平安。
天下十九州,兴许有很多人名唤顾平安,但也只有一个顾平安。
群臣下意识望向丹墀。
他们至今还记得,顾平安理想破灭后没有崩溃,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轻声诉说他一路走来的种种艰辛,然而用一种平静的赴死姿态表达了对金銮殿彻头彻尾的蔑视。
当时毫不在意。
可此时却毛骨悚然,每一帧画面清晰地浮现在他们脑海里。
那一天,悲哀的不是他。
是那些肮脏的灵魂。
毁了十几年的努力,却熄灭不了璀璨的光芒!
只是快到令人猝不及防。
才多久?
春雨滂沱,如狼狈的一条流浪狗。
夏末时节,他轰动天下!
王剑破土而出,仿佛一轮煌煌大日缓缓升起。
剑道魁首之姿啊!
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在青史上留下只言片语?
可顾平安这个名字,在无比辉煌的剑道史中,亦能镌刻华丽的篇章!
御座上,女帝察觉到朝殿极度压抑的气氛。
难道是有人作乱?
或者暗地里筹谋什么?
亦或哪位社稷重臣病入膏肓?
她心绪不宁,沉声喝道: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满殿寂静。
片刻后,女帝缓缓起身,在宫婢内侍簇拥下离开。
群臣死死低着头,他们不敢想象圣人待会是怎样的惊天暴怒。
在世人面前,丧尽脸面!
帝王的神圣威严,顷刻间坍塌。
昔年引以为傲的夺取王剑荣耀,悉数沦为无尽屈辱。
太阿剑,求而不得的王剑之首,还是大乾太宗皇帝的佩剑,它不在凤凰临巅者手上,也不在姬氏血脉手上,而是落在敌国公主怀里。
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
长宁公主的婢女,都能拥有一柄王剑。
婢女啊……
曾经昭告天下、肆意庆贺夺取龙渊剑,如今回想起来,整个大乾都会感到莫名的羞耻。
这些舆论尚且还能咬牙承受。
关键是顾平安。
他原本应该誓死效忠圣人,圣人却像丢掉破烂一样随手抛弃,而他反过来拿到圣人梦寐以求的太阿剑。
世事如此残酷而荒诞。
丢掉顾平安换来的是什么?
一个俘虏,早已命丧黄泉。
换做谁听闻都会捧腹大笑。
朝殿里,以首辅闻人守礼为首的蟒袍公卿们面无表情,相继离开金銮殿。
他们准备找时间探望一下颐养天年的崔怀贞。
那一天,那一刻,崔怀贞几个眼神,真的值得门阀族人顶礼膜拜。
试想,若是顾平安高居庙堂,一己之力挑起寒庶崛起的重任,又以剑道天赋无与伦比的强势姿态,向天下苍生证明庶民也能璀璨耀眼。
内有皇权鼎力相助,外有苍生默默信赖,绳锯木断,衣冠贵族垄断的秩序必将面临巨大的挑战。
幸亏陛下心明眼亮,深谋远虑,及时扼止。
不愧是圣贤明君,很清楚一旦秩序不存,乱世将至。
“既然不在大乾,哪管它洪水滔天?”
一个公卿重臣喃喃自语。
闻人守礼一双重瞳精芒迸射,沉声喝道:
“继续放纵,日后必成大患!西蜀澹台氏忌惮病虎在位不敢动公主府,各大圣地门阀还要冷眼旁观吗?攫取利益时张开血盆之口,该维护秩序的时候又千拖万拖!”
“顾平安留不得,尽快毁其肉体!”
……
两仪殿。
“传召蒲嵩。”
女帝脸色难看。
她要问问什么情况。
不料。
内侍纹丝不动,颤声道:
“圣人,刚刚收到金副司长的密信,关于剑冢……”
女帝玉颊渐冷,社稷大事,哪有心思羞辱一个丧家败犬。
“快说。”
内侍咬紧牙关,含糊道:
“王剑。”
“亡剑?”女帝黛眉轻蹙,思索了半晌,语调森寒:
“是那柄三品泣血剑,凉州剑修称为亡剑,血腥杀戮,一个卑鄙的叛国者,竟然能唤动这柄剑?”
“宣平侯府麒麟儿呢?是二品吗?”
内侍双腿抖如筛糠。
见他这副模样,女帝绝美的脸庞笼罩寒霜,竭力控制愤怒。
江久哲,辜负朕的信任!
只能唤动三品剑,还妄想圣地重点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