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达到最终结果,他们不在乎过程。
形势突然逆转!
无数人紧紧盯着顾平安,又看了一眼山巅阁楼。
任何惊艳的谋略在滔天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利益结合,坚如山岳。
利益矛盾,脆如薄纸。
短短一个“愿”字,打造的棋盘彻底崩裂,无形巨手再也控制不住这张网。
至于北莽是否愿意,很明显,还是交换。
不需要去十万大山肃清一千里战线,北迁氏族给予的筹码不会收回,就当作是离开北莽的代价。
果然。
“顾公子。”
独孤映月轻轻福礼,她作为千年门阀的掌舵人,如此放低姿态只会传达一个意思——
道歉。
顾平安平静颔首,目光波澜不惊,竟然看不出任何失望和沮丧。
“不可!”
首辅闻人守礼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满腔义愤道:
“圣人,这群人为苟活而变节投降北莽,成为王庭死心塌地的走狗,天下早有公论,岂能因他们体内流淌中原血脉而网开一面?一日为贼终生提防的道理,圣人不明白吗?”
“社稷接纳,简直荒谬,圣人莫要让天下人寒心!”
“帝王……”
他说着戛然而止。
一气之下,差点说出别再卖弄帝王术。
无非是拿来制衡,可有没有想过天下舆情?
女帝凭栏而立,不紧不慢道:
“他们虽在北莽疆土落地生根,却得不到王庭的信任,这几十年来,也从未危害过中原大地,既然诚心向善,朕很仁慈,希望他们能为十九州做出贡献。”
好!
闻人这个老狐狸都着急了,那证明什么?
制衡术是对的!
阴差阳错间,叛国者竟然帮助了皇权利益!
难道说,他内心是愿意效忠朕,只是抹不开面子吗?
越想越欣喜。
如果没有顾平安,她几乎遗忘了一股大势力,就算想起,也迫于舆论不敢拉拢。
如今,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宣称——
朕为了避免战争,解凉州万民于战乱之苦,不得已妥协。
暖阁里。
太后眸光闪烁,她不得不承认,制衡术有利于皇权。
要知道北迁氏族和中原门阀绝对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那是斩断传承、尸骨累累,连族内婴儿都活活掐死的血海深仇。
双方斗得越狠,皇权乐见其成,甚至要推波助澜。
“婉儿,你怎么看?”太后急声问。
“陛下衔钩了。”轩辕婉儿一脸凝重。
“谁的钩?”
“顾平安。”轩辕婉儿来回踱步,脚步也渐渐急促。
陛下能想到这一环,顾平安怎么可能忽视?
她隐隐能猜到顾平安下一步是什么。
真正的请君入瓮!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棋盘已毁,扼腕叹息的时候,一位经常被无视却又份量十足的大人物开口了。
“陛下,祖训不可违!”
声音苍老浑厚。
循声而望,人群走出一位金蟒长袍,头戴王冠的老人。
镇南王!
先帝的兄长,女皇的皇伯。
他当然不会缺席桂花宴,只是他向来沉默寡言,不结党不成群,克己守礼,不给朝堂留下任何把柄。
但此刻,镇南王站了出来,他恭敬施礼,朗声道:
“吾父文景皇帝立誓,中原疆土没有北迁氏族立足之地,先朝政策,悉有成规,惟慎奉行,罔敢失坠。”
文景皇帝当今圣上皇祖父的谥号,也是镇南王的亲身父亲,他太资格当众念出祖训了,而且丝毫不僭越不出格,作为儿子,谨遵父亲遗愿,谁敢说他有罪?
轰!
宛若巨石砸入深海,再度掀起惊涛骇浪。
镇南王为什么会站出来?
他跟顾平安达成了什么利益交易?
都是谜团!
但他这句话有理有据也好,冠冕堂皇也罢,就是挑不出半点瑕疵!
祖宗之法不可变,是迂腐还是聪明?
镇南王躬着腰,姿态愈发恭敬,只是语气寸步不让:
“诸位莫要看向顾公子,本王跟他素不相识,只为遵从本心,誓死捍卫祖宗之法!”
“据说南边崖州、北边幽州,都有反贼起义作乱,试图颠覆我大乾江山,正愁找不到造反旗帜,陛下千万不要糊涂,一旦他们扛着谨遵大乾文景皇帝遗志的旗帜,那就棘手了。”
死一般的寂静。
失态发展,已经超乎所有人的认知。
跟顾公子素不相识。
谁信谁愚不可及!
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啊……
这种环环相扣的谋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何止是洞悉人性,他预料到了每一步走向,没有任何突发状况能让棋盘失去控制。
皇权敢接纳北迁氏族吗?
一旦做了,就是公然违背文景皇帝的遗志,当今女皇登基三年,又没做出什么政绩,期间还有抛弃了原本属于大乾的绝世能臣这种恶迹,她的威望完全不足以违背祖宗之法,敢做就要承担后果。
独孤映月笑了。
笑容苦涩,她知道北迁氏族被顾平安算计了。
如今公然露面,付出巨大代价给了北莽,她们没有回头路,必须占据梧桐山圣地。
指望着直接依附皇权,现在看来不现实。
必须,且一定要按照顾公子事先设定好的道路。
无尽的沉默,镇南王冠冕堂皇的祖宗之法不可变,一切都直指山巅阁楼。
女帝眸光恍惚,她知道满腔愤怒无济于事,她必须尽快做出抉择,一瞬间她只觉得麻木,仿佛再多踏一步又是陷阱。
叛国者,你就一定要逼朕?
她深呼吸一口气,想要直接跟始作俑者谈谈,遂沉声道:
“顾爱卿……”
顾平安表情骤然变冷,一字一顿道:
“别侮辱我。”
别侮辱我,毫无感情的四个字传遍平原。
从她嘴里说出爱卿,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