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是讥讽的笑容,女帝深感羞辱,记忆的漩涡一下子把她拉到金銮殿殿试,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怀念那一双清澈敬畏的目光,更欣赏那个一无所有的读书郎,如今的抗拒仇恨令她无比疲惫。
她无法理解对方。
皇帝都当面认错了,都愿意给予补偿,他还在倔强什么?
“朕想清楚了。”
女帝轻启红唇,紧接着迟疑许久,而后缓缓道:
“你若愿意效忠朕,朕保你逃离拓拔魔头的残杀,也保你在门阀圣地围剿下有一条活路。”
“朕想过了,朕再英明神武,百年后也是一抔黄土,镇南王等嫡脉宗室觊觎至尊宝座,但朕的江山不会移交给外人,只会留给朕的子嗣。”
“顾平安,绝对效忠朕,待十年后,你可以入赘皇宫,你的孩子会继承帝位,你跟随着朕,你将无比辉煌璀璨,你顾家一脉世代贫穷,而你的子嗣将统治天下,你往后余生对朕忠心耿耿,朕的权力只会留给朕跟你的孩子。”
说完,女帝偏过头去,她考虑许久,很清楚拿什么筹码能够唤动固执倔强的叛国者。
其实这也是她未来要面临的问题。
连大乾太祖皇帝都只活到九十七岁,她不认为自己能够长生不老寿命绵长。
总得立嗣,可纵观煌煌青史,谁能般配她?
没有。
其实她也看不上叛国者。
但叛国者身世清白,没有家族牵绊,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其天赋谋略还算不错,眼下要让他回心转意,只能给予最大的诚意。
况且她少女时就迷恋剑道,若子嗣能继承叛国者的剑道资质,那再好不过了。
誓死效忠十年,她满意了,定会让他入赘宫廷。
原以为对方会欣喜若狂,亦或故作考虑实则激动难抑,最后跪下谢恩。
然而。
顾平安在笑,笑意森冷,像是观赏一个戏伶自娱自乐。
“你别侮辱我。”他说。
女帝瞳色骤冷,心脏剧烈抽搐了一下,羞愤暴怒席卷五脏六腑,她扭头盯向暖阁角落的铜刻,滴答滴答声仿佛尊严流失殆尽。
侮辱?
这是侮辱他?
从前再大的愤怒她都能承受,可侮辱两个字,她几乎都要窒息。
“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是有史以来最荣耀最光彩的女主乾坤,宠信你一个卑贱草民,你觉得是侮辱?”
“你碰朕一根手指,你就是在玷污朕!”
女帝嗓音冰冷彻骨,凤眸深处暗藏杀机。
顾平安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反问道:
“扯掉帝王光环,论容貌论品行,你哪点比得过长宁殿下,你给她提绣鞋都不配。”
女帝也笑了,从这一刻开始,姓顾的就是她最仇恨最厌恶的人,一场谈判竟然将尊严放在地上被他踩踏。
隔壁的宫婢瑟瑟发抖,难以想象有人竟敢这般侮辱圣人,圣人本就美到极致,国运龙气加身气质尤其尊贵不可攀,给你开出这样前所未有的诱惑竟然不知好歹,这种人狂妄到无可救药了。
女帝绝美脸颊再无任何情绪涟漪,一步步走进,直视着他的脸庞,波澜不惊道:
“朕直接告诉你,抛弃你,朕一点都不后悔。”
“苍天再给朕一次重来的机会,朕还是像丢垃圾一样将你踹出金銮殿,但朕会将你活活掐死。”
“你想逼朕现在杀了你?你想逼朕背上弑母的罪名?在朕心里,你永远就是无耻阴暗的蛆虫,你以为你现在风风光光?在朕面前,你永远拔不出剑。”
“朕本来可以给你十个耳光,但朕不想玷污手掌,你拿什么在朕面前蹦跶?朕不怕告诉你,朕会暗中资助澹台氏,朕要让你和姜锦霜死在朝歌城。”
话落拂袖撤回气机帘幕,指着山间阶梯歇斯底里道:
“滚!!”
顾平安始终无动于衷,只是平淡道:
“姬扶摇,总有一天你会跪在九重宫阙。”
女帝狞笑,俯瞰着乌泱泱的平原,斩钉截铁道:
“圣谕,朝廷筹备兵马,阻击西蜀八万铁浮屠,拟旨昭告天下,顾平安叛国,大乾顾姓因他而耻!”
轰隆隆!
犹如平地起惊雷。
无数人眼神骇然,不寒而栗。
何止是谈崩,俨然不死不休啊。
他们注视着缓慢走下山巅的年轻人,又遥望着华丽高贵的身影,心中陡生一种无力感。
究竟谈了什么,会闹到这种程度?
“遵旨!”首辅闻人守礼声若洪钟,满朝衮衮诸公心神放松。
他们差点以为圣人会下罪己诏,屈服于这一局,然而虽是女主乾坤,这种永不妥协的魄力简直惊人。
无论结果怎样,泱泱大国偏偏就是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造孽!”太后脸色难堪至极,最后那句“拟旨叛国罪”简直断了回头路。
非但不下罪己诏彻底还别人一个清白,反倒还按上叛国者昭告天下,愚蠢糊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姬扶摇!”姜锦霜眸光冰冷,包括司琴等人都气愤到极致,叛国罪昭告天下,这个女人简直丑恶透顶。
一片死寂的平原,暖阁气氛同样压抑。
女帝坐在妆台,凤眸通红溢满了恨意,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恶心,竟然向一个卑鄙小人提出那样的要求,简直玷污了自己的灵魂。
“朕把自己最好的东西赏赐给你,你拒绝了还要侮辱朕,你以为你真有本事跟朕并肩而立?若非担忧母后性命,朕能将你碎尸万段!!”
“你凭什么?”
女帝的眼里再没有半点悔意,她都卑微到这种地步,换来的却是赤裸裸的羞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