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历事四朝,还从未见过有哪家的小辈后生,敢有如此的豪言壮语,李勋卫可知,豪言壮语说得太早了,或恐变成夸夸其谈啊!”
李邦华的意思,李顺祖明白。
他无非是害怕自己因为上一战与满桂胜了后金军而骄傲自满,站在李邦华的角度而言,能有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更是真正对自己的关心。
历史上遵永之战以孙承宗为首的辽军获胜告终,关内沦陷的诸城尽皆收复,但李顺祖也知道,这样去告诉李邦华,只会被对方当成傻子。
想了想,也是不再多说。
留些神秘感在什么关系上来说,都算是件好事。
“请御史大人放心,此事李顺祖心中有数。”
“上一战胜之不易,我李顺祖不会轻易让几千条辽东军兄弟的性命白白浪费。”
听见这话,再见李顺祖脸上肃穆的神情,未见有丝毫骄傲自满,李邦华便也知晓他是多虑了,脸上升起浓浓的喜爱,轻抚胡须,笑吟吟说道。
“老夫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孙承宗一见面就要做李勋卫的老师了。”
“如果不是被他抢先一步,老夫也还真想有一个李勋卫这样的学生。”
李顺祖哈哈大笑,面色不卑不亢。
“感谢御史大人抬爱,李顺祖铭记在心,此后整顿京营,振兴国事,驱逐鞑虏,少不得御史大人从旁斡旋帮扶,只希望今后不要厌烦才好。”
“老夫,求之不得。”
李邦华脸上的愁云变成了笑容,两人年纪虽相差甚远,却愈发觉得畅聊开怀了。
打开第二封信,李顺祖脸上的笑容渐渐冷淡下去。
“陛下朝令夕改,明日大军开拔,叫我如何与城外三万辽军兄弟交待?”
这第二封信所说,实在是寒辽军之心。
前日,太仆寺卿涂国鼎上疏。
“祖宗设太仆寺马政,乃专为京城团营、骑操,为备御京都,拱卫祖宗陵寝之地而设,非为边镇。”
“而今将京营粮马尽付辽军,倘京师有险,如嘉靖庚戌年间俺答入犯,京城骑操用马,又将从何而调?”
“边将只为封疆计,而独不为京师虑。陛下只考虑建州入寇,辽军永定门善战之捷,全然不顾京营将士世代守御京师,由祖至今,久有二百余年矣。”
边将只为封疆计,而独不为京师虑!
这是一句诛心之言,这更是让李顺祖这个身处其位的人感到心寒。
辽东的三军将士列阵卢沟桥后,与奴骑大军搏杀的场面,赵率教、申甫、吕国琦,那一个个高呼为国而战的大将淹没在奴骑的人海之中,李顺祖至今仍历历在目。
在这些高居庙堂的文臣刀笔之下,却都成了为封疆计?
看来能杀人的不只有带血的刀枪,这些文臣手中的刀笔同样可怖!
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这样一个明显是分化京辽两军人心的论调,崇祯皇帝居然轻而易举的就信了,而且立刻下旨停了太仆寺本该供给辽军的战马和粮草。
轻飘飘一句谗言,将几千名辽军将士血洒疆场,变成了心怀私心之举。
而他们为之作战的皇帝,最后居然相信了。
何其可悲!
崇祯就是这样的人,一封奏疏下来,态度直接就变了。
崇祯对此奏所言深以为然,将在永定门外对辽军的慰问和承诺忘却脑后,当即下旨命太仆寺停发了辽军出战所需的战马粮草,给了京营。
前日下的圣旨,李顺祖身为京营总督,却是今天才知道,而且还是从李邦华这知道的。
也就是说,太仆寺原本要支给辽军作战所用的战马和粮草,这几天并未经过李顺祖之手。
京营之中沆瀣一气,如此大事,堂堂总督竟不知情!
除了些许的恼怒,李顺祖回想起方才李邦华的警告,便只觉得一阵冷汗。
他们这些人能把这么大的事情瞒得如此滴水不漏,甚至一点风声也听不到,那要是想做点什么,想杀一个人,瞒天过海不也简单?
天子脚下,腐败至此!
皇帝朝令夕改,下属尽行瞒报。
李顺祖身处其位,更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陛下如此行事,朝令夕改,长此下去,朝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李邦华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见李顺祖所说所做不似作假,当下也是义愤填膺。
“如今乱世之态尽显,朝中小人,不思谋国,反为一己之私,争相攻讦,夺能者功勋,罢实务者官职,肇事攻伐!”
“陛下少年继位,极易受到蛊惑,朝令夕改,不念边事日益艰难,反轻信奸臣谗言,事事掣肘,实是冷尽天下有志任事豪杰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