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于本督,于祖帅,都将是不利的局面。”
祖大寿也明白孙承宗的意思,这件事可大可小,吴惟英已经死了,在辽军内部消化掉,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一旦传到朝廷里,整个辽军都要遭殃。
起初,他是跟随袁崇焕入京勤王。
但是袁崇焕自导自演,在京师给皇帝上苦肉计的那一套戏码并没有管用,祖大寿现在也是无根之萍,跟着孙承宗是他唯一的选择。
要是脱离了孙承宗,单单在广渠门起营东归这一项罪名,朝廷的言官就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祖大寿也知道,他没什么选择,于是斩钉截铁道:“如何行事,标下紧随督师为之,督师的意思,标下全都明白,此事毕竟是我辽东内部之事,叫那些文官知道了,没什么好果子吃。”
孙承宗微微颔首,走回去坐下。
“立即飞报京师,我大军收复滦州、昌黎之功,此外,要单独上表奏疏一封,详述神枢营在滦河突遭三万奴骑围困,血战得胜之事。”
祖大寿点头,但他还不想让这件事以后查起来,查到他的头上,有些不放心,于是询问道:“督师,标下觉得,要不要直接将塘报中所说,吴惟英出卖神枢营之事一并写上?”
孙承宗却是摆手,冷冷说道:“如此反而显得画蛇添足,我等只需将滦河一战说成是东奴早有准备,似有内奸便可,陛下自然震怒。”
祖大寿听罢,怦然心动,心道姜还是老的辣。
但与此同时,他不由在心中也打起了算盘。
这次如果能成,怎么说也有他一份功劳,孙承宗也算是欠了他一份情,就这样说过去,岂不是浪费了这次机会。
“督师,标下有个不情之请。”
“标下有一个侄子,乃锦州总兵吴襄之子,也是标下的侄子,在此战中屡立战功,名作吴三桂,甚为骁勇!”
“李顺祖所部神枢营以三千人之力击退三万奴骑,说起来有些假了,神枢营此前是什么样子,陛下也都心知肚明,这样报上去,陛下未必会信。”
“我等何不在这份奏疏加上一笔?”
“写是锦州总兵吴襄派遣其子吴三桂,疾驰滦河,与何可纲所部团山营夹击,助神枢营取得大胜,如此一来,标下也好去劝劝吴襄,叫他也上一封奏疏,言明此事。”
“我辽军六帅诸将众口一词,吴惟英就算不是内奸,他也必是内奸了,李顺祖也便无虞了。”
祖大寿微微一笑,抬眸道:“督师以为呢?”
孙承宗轻抚胡须,面色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悦,反而是大笑道:“你啊你啊,总能给本督想些新点子出来,罢了,如此也好,便如此上奏吧!”
祖大寿一喜,行礼离开。
“谢督师,标下这就去找吴襄,叫吴部与标下的部下,配合督师一同上奏!”
看着祖大寿离开,孙承宗的脸色骤然阴沉下去。
二任督师,祖大寿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他能随意揉捏的辽东团练总兵官了。
如今的祖大寿,其家族已经成为辽东第一大将门世家,就算是他这个帝师再度镇辽,也不是轻易能压服的了。
前年宁锦大捷,祖大寿成了最大的赢家,其祖氏满门皆荣。
祖大寿的兄弟辈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沛、祖泽盛、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等,都是上自总兵、下至副将、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
这些祖氏将门子弟,分驻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锦州总兵吴襄又和祖氏有姻亲,这样一来,祖大寿几乎成了事实上的辽东土霸王。
这也是为什么,祖大寿有胆量对他讨价还价的原因。
孙承宗知道,这件事他不得不答应。
祖大寿代表的是祖、吴两家辽东最大将门的向背,只要祖大寿和吴襄同意了,他们的部下也都会众口一词,李顺祖能被救下的几率也就大了。
孙承宗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分化祖、吴两家,也许还真的要靠这个宁远伯勋卫李顺祖了。
除了久镇辽东三十余载的李家,孙承宗想不出有任何将门,能在辽东与祖、吴两大将门抗衡。
孙承宗的目光长远,早在复位之初,便看出了如今辽东将门已成军阀的事实。
对付将门,还需用将门。
“宽李氏以制辽东...”孙承宗喃喃出声。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对是错,但是如今,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辽事糜烂,不以毒攻毒,难见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