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历了上次乐园的案子,我发觉其实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况且那个案子背后牵涉的很深,你我显然都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陈翊一边解释,一边起身走向冰箱的位置,
“上次的事,你也怀疑对方想要一网打尽的不只是我,而是任何对慕白已经或者可能会把控主权的人,也正巧是你和我。”
屋外的景致已然擦黑,万家灯火冉冉亮起。
“那次你不肯对我说,一来时间紧迫没有机会,二来……我想,你并不肯信任我吧?”
他打开冰箱,白音听到玻璃容器们相互碰撞的乒乓的脆响,陈翊看着它们,嘴上自然而然地问:
“喝点什么?”
白音顺着他的眼神,瞟了一眼那些华丽精致的洋酒瓶子,不假思索地回:“我不喝酒,喝可乐。”
陈翊却有点意外地瞥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听话地点点头,从角落里扒拉出了一罐可乐。
同时也拿上了他最常喝的威士忌johniewalker。
他在吧台上轻车熟路地抽出两只玻璃杯,其中一个倒上可乐,另一个里则是放了预先准备好的冰球,斟满了威士忌。
白音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观望着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优游自若地举着两个杯子走到自己面前……
“其实上次的事情,我也后怕极了,而同样可以跟我感同身受的人……
他格外认真地俯下身子,忽得望着她的眼眸,说:
“只有你,阿音,所以,我才想要见你。”
听到这句话,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脸庞,不自觉就对上他微亮的眸光,带着一种深远又寂静的情感,如月下山泉,虽清凉却有沁人心脾的温润。
白音缓缓伸出手,刚触碰到那微亮的杯壁,完全还没想好要怎么接他的话,对方又话锋一转,像是逃也似的避开,又留有余温:
“你什么时候也愿意喝可乐了?”
她接过杯子,杯身还沁着冰块洇出的水珠,像她此刻的内心,冰凉却有带着淡淡的温度。
大概迟疑三两秒,她不甘示弱地回答道——
“你都可以会喝酒,我愿意喝可乐又怎么了?”
陈翊却不置可否地笑出了声,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琐碎的事
——
白音从小就不怎么喝可乐,陈翊第一次回国,做了一顿可乐鸡翅,白音却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他当时认真追问:“是不是做太苦了?”
她却毫无兴致地回复:“我不喜欢可乐。”
陈翊顿时也不知道怎么接了,气氛一度有些僵硬,还好白长黎给她圆个场:
“阿音从小就不喜欢汽水,倔得很,算了算了!”
——
而白音调侃他喝酒,就是想到他成人礼上那次,喝得脑瓜子乱炖,虽然那时候她跟他不熟,但是他的洋相还是有所耳闻的,夏明彻那天也没少在她耳边吐槽:
“哎?看陈翊平时那样子,我还以为他多能喝呢,结果酒量也不过如此。”
“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明彻?”程灵溪揶揄,“还嘲笑人家,说得跟你很能喝似的……”
“……等我成年之后,肯定不会比他现在差!”
可惜这夏明彻后来啊,是雷声大雨点小,酒量反正至今都被程灵溪调侃为——薛定谔的酒量。
——
夜色浓郁而静谧,星光缀缀,城市璀璨的灯光映射着屋外泳池的粼粼细波。
追忆间,两人已经坐到了泳池边的躺椅上,吹着夏日里温柔的晚风,过滤掉层层热浪,洇着面前池水的清凉,打在发丝与脸颊上,惬意舒爽。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陈总人前明明一副滴酒不沾的做派,私下里也会独自小酌?”
“场面上的酒能应付就应付。我后来觉得,喝酒就像是一个喜好,喜好不必让他人理解共享。”
陈翊掇了一口威士忌,冰凉热辣的口感直冲眉心,他用余光瞥到了白音的侧脸——
虽然是在躺椅上,可她的体态依旧端正,微风拂过她的长发,他甚至都能感到她的几缕发丝,若即若离地飘到自己的衣袖上,带来阵阵清香……他悠悠地开口试探——
“所以我们都会因着时间的改变,去打破一些自己给自己的规则,你不也是吗?”
此话一出,白音将脸又生硬地别了过去:
“我可没您那么浪漫的闲情逸致,我喝可乐是因为它又便宜又快乐,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刚刚好。”
陈翊终于明白,那道坎即使他不提,也无法轻易去触碰和逾越。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明白,所谓的时过境迁,不过是像他这样置身事外的人,安慰自己的理由,而从没有人真正在意过,承担了结果的人是否还有接受“时过境迁”的勇气,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给白音宽慰?
“阿音,”陈翊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疑问,
“你当年离开,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空气寂静,晚风沉默。
望着白音渐次拘谨的身体,和不置一词的回应,让他开始有些踌躇了,如那会儿的白音所讲,他今天绕这么大一圈请她过来,私心是想见她,顺便讲一下宋家的事,否则他又该向谁吐露他的无奈呢?
可他偏偏又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他知道,不管时间长短,结果如何,这道坎,这个心结,是他与她真正意义上破冰的第一道关卡,否则再多试探与宽慰,都是白费力气。
“都过去那么久了,蒙在鼓里,得过且过不好吗?”
白音的语气冷淡无起伏,像是谁在三伏天往陈翊的怀里揣了一颗冰球,他拿在手里,堪堪溶解,却也冰得他无知无觉。
“我知道,当年你离开,并不是所谓的巧合,而是……被我妈还有夏叔他们动了手脚吧?”
“夏明彻告诉你的?”
“他没有明说,但我猜得到,而且我还知道,是你故意让他说那些话给我听的。”
“那你何必再追问更多?”
“可我并不了解全貌,阿音。”
“全貌是什么重要吗?反正现在……都释然了。”白音冷嘲。
“释然?如果你真的释然了,那为什么会在我提到这件事后,还会是这个反应?”
陈翊哼笑一声,将手里的饮了一半的威士忌放在圆桌上,整个人从躺椅上坐起,适才的骄矜与忸怩,因着二人来回的推脱消解到荡然无存,烈酒的后劲如鲠在喉……
“当年的我,无力逆转局面,所以只能看着身边所有人,编排你不辞而别,编排我莫名继任,这件事已经困扰了我四年……
而现在,你回来了,所以我需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不得不离开?让我愧疚了这么久?!”
白音被他一段话说得心有所触,她抬眸的瞬间,对上面前这个眸光深邃而迫切的男人。
他呼吸微澜,口中的话语却掷地有声地敲打着她的耳膜,撞击着她的心口,不怒自威的气势里,是在记忆中的他里寻不到的信赖。
她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冰块全然稀释进了可乐里,哑然开口:
“……如果我说,当年我其实是被算计着赶出来的,你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