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华黎生着草原民族常见的圆脸庞,因为在野外长年累月征战,肤色黑里带红,而肩膀的肌肉极其发达。
因为这几年生活优握,大量食用肉和奶的关系,他的身躯有些臃肿,肚腹胖大,乍一看,让人感觉有些性格甚是宽厚。
而他言语的时候,也带着一股冷静而慢条斯理的姿态,与其他蒙古人野蛮而狂暴的模样大为不同,说话时甚至还很客气。
但在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尊贵的万户乃是成吉思汗亲信中最尊贵者,理论上能够统领大蒙古国合剌温只敦山周围左手军六万二千人马。
他此番来到北京路,得到了成吉思汗完整的授权,今后将在在辽东,甚至在整个大金国的疆域上代表成吉思汗,展示蒙古军的力量!
于是,当他微笑夸赞的时候,内圈来自扎剌亦儿、兀鲁兀惕、忙兀惕、亦乞列思、弘吉刺这五投下部落的千户那颜和百户们,纷纷跪伏在地。
这五个部落,都是得到成吉思汗夸赞过的忠诚部落,而部落中被抽调出来的探马赤军,更全都是矫健善战的好手。
此番前来,这些勇勐的千户百户们无不满怀着立功报效的热血,当下他们挥舞双臂,大声唱道:
「在作战的时日,我们愿拼命出战,在鏖战的时日,我们愿舍命冲杀!我们洗劫了女真人的城池,我们已毁灭了他们的亲族,我们把他们剩余的人也都俘虏了!」
当千户那颜们歌唱的时候,停留在外圈的一批文武贵胃看着他们的模样,露出尴尬的表情。
这些人大都作金国的文武官员打扮,有人跟着跪了下来,张了张嘴,跟着哼唱,也有人露出矜持的姿态,站在原地不动。
但没过多久,沿着道路排列成两行的蒙古士卒们用他们手持的枪矛捶击地面,跟随着歌曲重重跺脚,发出有节奏的轰鸣。
这轰鸣声使得蒙古将士们无不涨红了脸,兴高采烈,起初有数十人,后来数百人乃至数千将士一起吟唱道:「我们洗劫了敌人的城池,我们已毁灭了他们的亲族,我们把他们剩余的人也都俘虏了!」
许多人高亢而嘶哑的嗓门,在城门内外回荡,只有城池内部某几个角落,还有弓弦拉扯声和刀锋的碰撞声偶尔响起,但在歌唱声中,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对于外圈的贵人们来说,这种喜悦的歌唱仿佛带着巨大的威慑力,于是陆陆续续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不管乐意不乐意,且跟着歌声张张嘴。
木华黎不紧不慢地继续举步,虽说并没什么威势,但部属们尽皆敬畏。
不由得他们不敬畏。
木华黎抵达辽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东北的局势就发生了如此变化,这是所有人此前全没有想到的。
过去数载,东北各地军阀在与蒙古军厮杀的同时,还多次派遣兵马支援金国的中都,为那座摇摇欲坠的大城反复续命。这种情形,实在令成吉思汗不胜其扰。
对蒙古人来说,一座周回数十里、似铁样的城池已经够让人憎恶了。如果城池后头还有数千里的纵深为依托,能不断抽调几万人的兵力……那怎么办?
那很难对付啊!
去年的一整年里,成吉思汗分遣兵马,反复扫荡河北、中原,还调度了精锐突入东北,大肆烧杀,就是为了破坏金国的恢复能力,打散这个政权对地方的控制。
但金国虽然衰颓,却自有其韧劲,蒙古几路大军的尽情掳掠固然给己方带来了无数财富,却远远没能粉碎金国的抵抗,那座金国皇帝所在的都城,始终屹立不摇。
成吉思汗最终不得不退兵,但他和他身边的谋臣勐将们,一直都在盘算着,该怎么剪除金国中都的羽翼。
这件事情可真不容易。就以东北而论,此地乃女真人的祖地,一向有强兵勐将镇守。过去两年里,蒙古军中纵有哲别这样的勐将一昼夜驰还五百里,攻夺东京辽阳府,但较之于整个东北的广阔领地、上百万女真人和女真人的依附民族,损失简直微不足道。
到后来,按陈那颜以耶律留哥为走狗,试图用契丹制女真。可耶律留哥的才能有限,私心也重。
耶律留哥虽然人前人后吹嘘自己对大蒙古国的忠诚,骨子里想得,却是恢复那个早就灭亡的大辽,如此一来,他便不能果断行事,本身也没能做成什么像样的成果。
但现在,随着木华黎万户的到来,大金国伸在东北的庞然巨臂忽遭斩断了。而断裂之处,还不止一个。
此时此刻,连通金国中都和东北内地的辽海通道上,一系列重要的节点如锦州、义州、兴中府,乃至北京大定府,全都已经易手。大金国的这一条臂膀,已经彻底彻底与躯体断开,再没有一根骨节、一段血管的牵扯。
木华黎所做的事,其实很简单。
木华黎先许诺了蒲鲜万奴许多条件,激发起此人的勃勃野心,让他主动往同僚伙伴身上下刀,甚至主动把东北招讨司的精兵送到了蒙古人的屠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