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是马背民族,更是真正的战争民族。当无数草原部落统合在成吉思汗的旗帜下,他们就再也没有内耗,而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两件事情上。
一件是战争,一件是准备战争。他们每时每刻都如饥似渴地汲取任何有利于战争的东西。
郭宁亲眼目睹了他们在十来年的时间里,从射出骨箭的野蛮人转化为武装到牙齿的战争机器。他还在大梦中见到蒙古人汲取无数被征服民族的战争技巧,于是当他们征服广袤土地,占据已知世界的大半时,同时也站到了战争艺术和文明的巅峰。
对于有关战争的一切,这个可怕的敌人仿佛具备特殊的敏锐。所以郭宁也知道,蒙古人一旦见识到了火药武器的威力,就会对之提防万分。
在良乡县那种布下车阵坐等蒙古人冲来受死的局面,蒙古人绝不愿意再见第二次。他们之所以力求乱战,便有避免铁火砲再度逞威的考虑在内。
但真的能避免么?
郭宁设在来州东南荒山的军械司试验场里,确实一直没能制造出便于携带、能投掷及远的小型铁火砲。但二十斤重的铁火砲,难道就完全不能用于野战?
一名经过训练的大力士,足能身披甲胃,再携行一枚铁火砲健步如飞。待到冲近敌阵之后,大力士将铁火炮投掷出去杀敌,能投出三四丈固然好,就算两三丈距离,也足以在瞬间造成巨大杀伤了。
郭宁既然料定蒙古人会在正面阻截,早就把自家亲卫全都布置到了前队。而位于行军队列最前的,并非负责冲杀突围的甲士,而正是负责投掷铁火砲的大力士。
最近半年,他们为此训练过很多回了,郭宁犹自认为不足,临阵又安排赵决带甲士掩护,务必要让蒙古人再吃一次轰轰烈烈的大亏!
他们成功了!
下个瞬间,郭宁纵声呐喊,冲锋陷阵。
兵法云,势成怯者勇,势失勇者怯。近卫们用性命投出了铁火砲,用性命拼出了这个占据上风的势头,郭宁怎会错过?
时至今日,他是山东百万军民之主,是大金朝廷忌惮的可怕军阀,是被无数部下寄予期待的野心勃勃的反贼。但在他自己眼中,昌州乌沙堡的郭六郎,首先是个勐锐武人。
郭宁不太擅长权术,也缺乏一点笼络人心的耐心。但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要在这世道杀出前程,必须要靠武力;要有武力,须得将士敢死;要将士敢死,就得让他们看到将帅身上染的血!
其实定海军中,近来已经有人暗地里抱怨郭宁轻佻。还有人试图当面告戒郭宁持重,莫要轻易以身犯险。郭宁认认真真听过,便将之抛在脑后。
他是马背上的豪杰,厮杀出的枭雄。如果说武人有冒难攻锐的爪牙之用,郭宁自己,就是自己最锋利的爪牙,就是定海军十万之众里,最凶悍的爪牙!
郭宁勐然撞入蒙古人的骑兵群落之中。
铁火砲爆炸产生的黑烟,混合了被马蹄翻起的尘土,形成呛人的黄雾。烟雾里头,人马的影子晃来晃去。郭宁压根懒得仔细观看,他眯着眼睛,鼓足了浑身的力气,但凡是从对面来的骑兵影子,挥动铁骨朵噼面就打。
铁骨朵所到之处,有“砰砰”闷响,那是蒙古人的铁盔被砸碎,头颅爆裂;有“卡察”脆响,那是蒙古人的兵器或者胳臂被砸断;偶尔还有“铛铛”的大响,那是蒙古军中身手杰出的拔都儿,竟然能与郭宁平分秋色。
郭宁毫不恋战,继续催马向前。
他身后有时候跟着十几名骑兵,有时候只剩下一个气喘如牛、高举军旗的倪一。
没过多久,被郭宁抛在身后的拔都儿倒是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倪一笑得大咧着嘴:“大家都赶上来了!”
主将冲锋,部下们怎敢落后?大家吃得谁的粮?得了谁给的田地?又是在跟谁打仗?这时候脚步稍停的,还配做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