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高迁听令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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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将尽,天未明。
等候了一夜的夏侯玄和曹羲,正迷迷糊糊的睡在中军大帐中。
帐外,副将石建伏在地上,以耳贴地,似乎是在听着什么。是马蹄声!
石建明白,曹真将军攻打城池,是用不了骑兵的,而此刻,那马蹄声离这里愈来愈近了!
这一定是偷袭的吴军!
“保护少将军!......”石建察觉不对,立刻拔出军刀怒吼,可是未及他喊出第二声,他便已经被人一刀封喉!
“原来是曹家的少将军......”那人策马而立,倨傲的看着中军大帐。黎明的第一束阳光照到了那人狰狞的脸上。原来此人正是被夏侯尚打散的潘璋,以及他的百余名残兵!
几十名吴军骑兵带着两个孩子,就这样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营门处,营中的老弱残兵也急忙追了上去,但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哼,曹真、夏侯尚,老子抓了这两个小杂种,看你们还怎么横!”潘璋一边恶狠狠的骂着,一边策马而行。
“呸!你才是杂种!”被缚在马背上的夏侯玄和曹羲破口大骂。
潘璋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一马鞭落在了夏侯玄身上,被褪掉软甲的夏侯玄身上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可是他咬了咬牙,并没有哭叫一声。
“坏蛋,不许打我表哥!”曹羲感到无比绝望,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羲弟!不要哭!”夏侯玄愤愤说道:“我夏侯、曹氏的子孙,不许在这狗贼面前示弱!”
曹羲闻言,立刻止住了哭泣。
突然,一串轻微但清脆的响声,自大道北面传来,是马蹄声,两个孩子面露喜色,他们不会听错,那是师父于圭的马蹄声!
“阁下堂堂一个将军,居然欺负两个孩子,真是好本事!”
只听‘好本事’这三个字尚未说完,三枝羽箭便已穿透了三名吴兵的咽喉,潘璋等众人顿时大惊。
只见大道北面,一名白衣骑士揽辔策马、挽弓悬剑、头缠素巾,迎面而来,正是于圭,他在洛阳府中听闻了前线战况,竟连丧服也没有来得及换下,便策马南来。
曹羲和夏侯玄心中一颤,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了,师父为了他们如此孤身犯险,他们怎能不感动。
“哈哈哈哈......”潘璋等人一看于圭装束,都大笑不止,潘璋挑衅的笑道:“你个穷酸儒生,没有钱买衣服穿,却到哪里偷来的丧服啊,哈哈哈哈......”
面对众人的挑衅,于圭冷笑一声并不理会,他翻身下马,手触剑柄,厉声喝道:“放了这两个孩子,否则,在下让你们后悔!”
“哼!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潘璋嘲笑归嘲笑,可心中着实没有轻敌,只见潘璋这一击,颇有猛力,又是人借马势,居高临下,竟是十足的杀招!
只见于圭眉头微皱,似乎身形动也没动,轻轻一闪,便躲过了潘璋的致命一击,他顺势拔剑出鞘,只见寒光过处,两条马腿已断,于圭的白衣却丝毫没有溅上血污。
潘璋落马,疾疾翻身后退说道:“上,都给老子上,剁了他!”
百余名骑兵听了令,当下便结阵冲向于圭!只见他们并没有一股脑的拥上去,而是三五成群的结阵拉网冲杀,颇有章法!
于圭纵使轻功剑术一流,但面对这么多训练有素的骑士,他也没有了把握。几轮冲杀之后,二十余名骑兵落马,而于圭一身缟素也多出了数十道骇人的血痕,血流不止!于圭以剑拄地,竭力控制自己不倒下,可是他终究没有了力气,颓然倒在了地上!
“师父!”两个孩子哭喊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双手被缚的他们,此刻忘记了危险,就像许多次于圭保护他们一般,他们也本能的冲向于圭,想要保护师父一次。
“玄儿......羲......儿……”于圭满口鲜血,已然说不清楚话了:“快......走......”
此时,那中军大营的数百名老弱残兵赶到了此地,那数十名吴骑见状,丢下了于圭,转而迎战魏军。但他们与于圭激斗,已然体力不支,再加上魏军老弱人数太多,吴军骑兵居然不敌,一一落马。潘璋见状,翻身上了一匹马,向东逃窜而去。
“师父......”曹羲、夏侯玄割开手上绳索,伏到于圭身旁,抱起了他,哭喊不止。
“玄儿......羲......儿......”于圭的口角鲜血不住的流出,他颤抖着,微笑着说道:“师......师父......不能再......再保护......你们了......”
“不要!”曹羲抱着于圭嘶嚎着。
“记住......要......听话,剩下......的路,你们要......继续走......走下去......,有些事情......早晚得......你们自己......去......面对......”于圭面带微笑,终是气绝了,只见他的面上虽挂着笑,但他的眉心终是如同寒冰封冻,藏着无尽的哀戚......
夏侯玄愣了一会,终是和曹羲一样,哭吼了起来,此刻他只觉得心中酸楚、恐惧和无助,他不敢相信......
很多年后,他依旧会被那个噩梦惊醒,梦见他的师父,倒在血泊中告诉他:“玄儿......有些事情,早晚都得你自己......去面对......”
公元二二三年,魏黄初二年,魏帝曹丕三路伐吴,与吴军相持不下,夏侯尚围江陵城,未拔,会大疫,诏敕尚等引军还。
【注一:魏文帝曹丕黄初二年,三路伐吴,最终无果而还。】
那一年,洛阳的春,依旧暖风醉人。
后来,在城郊处,那两代益寿亭侯、于氏父子,以及昌豨的无名坟墓前,也生出了嫩嫩的草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