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辂占筮之后说:县令家北屋西头,藏有有两个死人,一个拿矛,一个执弓箭,皆头在壁内,脚在壁外。
矛主刺头,所以女眷才会头痛。弓箭主射胸腹,所以女眷们才会肚痛心痛吃不下饭。
此二人白日到处游历,晚上便会归来,扰乱贵府,使女眷们无故惊恐。”
于是县令派人去挖掘北屋墙壁,果然发现两具尸骨,尸骨取走以后,家中女眷们的病也就都好了。
又有一次,管辂有位族兄孝国暂住在斥丘。管辂去看他时,正好有两个客人在族兄家中。
二人离开后,管辂对孝国说:“此二人天庭口耳之间隐隐现有凶气,他们的魂灵只怕是要流泊海外,只余尸骨还家。”
后来,过了十来天,那二人喝醉酒后乘牛车回家,途中牛无故受惊,牛车翻入了漳河之中,二人也都被淹死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因此管辂更在国中享有盛名。』
那府中管事见家主发问,急忙回复道:“启禀君侯,听说管公明近日确在京城,您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向那管公明询问吗?”
何晏点了点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他吩咐道:
“你去派人好生将管先生请来府上,我有要事相问。”
“唯!”
管事不敢耽搁,立即走出暖亭去安排了。
就在这时,一名家仆急匆匆来到何晏身旁:
“君侯,大将军急召您过府议事,说是北境出了大事!”
何晏听了这话,心中更是一慌,但他还是努力压制了一下烦闷的心情,整理好衣冠后,立即便赶赴大将军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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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鹡鸰亭内,曹爽、曹羲、曹彦、曹则、曹训兄弟几个已经和丁谧、邓飏、桓范、鲁芝、卢钦、裴秀、王弼、王沈、王浑几人商议了半天了商议了半天了,众人的意见莫衷一是,唯有丁谧、卢钦、鲁芝三人意见相同,他们一致认为此次司马家是想杀鸡儆猴,因此杜恕的处境极其危险。
而一旦杜恕被判死刑,那各地支持变法的要员只怕从此以后都会束手束脚、畏首畏尾,不敢再大刀阔斧的推进改制了!
邓飏持不一样的意见,他听了几人的话后,登时反驳道:
“大将军如今权势煊赫如中天之日,朝内朝外谁人敢冒犯大将军虎威?依我看,司马家无非是想夺幽州刺史的位子而已,并没有必要将杜务伯置于死地!”
丁谧听了邓飏的话,顿时被气笑了,他颤抖着山羊胡子立即反驳邓飏道:
“玄茂兄,你一向智计出众,今日怎么昏了头了,改制变法大计若成,司马家等河北大族将不会再有翻身之日,如今正是改制的关键时期,司马家当然会做困兽之斗,殊死一搏,当此生死存亡之时,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桓范桓元则听了丁谧的话,心中深表赞同。
曹爽听着众人纷纭的想法和意见,顿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他一想到司马家的举动,心中便气愤不已,顺手抽出腰间的松文宝剑,‘叮’的一声便砍断了眼前名贵的檀香木暗龙纹的案几一角,一众幕僚见曹爽发怒,一时之间不敢再说什么,于是整个鹡鸰亭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恰好就在这时,亭外候立的家宰来到了鹡鸰亭内,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气氛:
“启禀大将军,何驸马已在亭外等候。”
曹爽一听是何晏来了,将烦躁的心情收敛了一下,‘噌’的一声将松文宝剑收回了鞘中,将袖袍一展,吩咐道:
“快请进来!”
何晏一进鹡鸰亭,曹爽就迫不及待的询问起了他的意见,何晏此刻脑中还算清醒,他稍加思索后,躬身说道:
“大将军,以卑职之见,杜恕情势确实不容乐观,凡事不应先虑胜,而应先虑败。此事之所以如此凶险,原因有三。”
曹爽立即问道:
“哪三个原因?”
何晏立即说道:
“一来,杜恕一向骨鲠,不得当世之和,朝中保荐官员不多,且杜恕斩杀的是慕容部鲜卑率义王莫护跋的爱子,如若陛下处理的力度太轻,只怕整个北境又会动乱;二来,此次司马家对阻挠改制一事势在必得,好不容易逮住此次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三来,廷尉正陈本虽是泰初好友,我们的人,但他刚刚继任不久,根基未稳,廷尉府中上上下下全是廷尉监高珣的亲信。有此三因,只怕到时候判处杜务伯一事的确十分凶险!”
曹爽和堂内众人听了这番话后,明白何晏所言非虚,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之后,曹爽再次开口问道:
“情势若此,的确危急万分,倘若杜务伯身死,那恐怕整个天下再也没有人敢继续支持变法大计了,不知诸公可有什么妙计?”
一向思维缜密的何晏虽然能够看透此事的关节,但他并不以智计为能,因此一时之间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丁谧一向善谋,他思忖片刻后,正要开口,却见大司农桓范桓元则起了身,似乎是有话要说,因此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桓范向有‘智囊’之称,智谋出众,因此丁谧才不再建言。
桓范起身向曹爽一揖,而后言道:
“启禀大将军,方才何驸马提了三事,范也有三策,或可救得杜务伯性命!”
桓范不卖关子,袖袍一挥便立即说道:
“第一,大将军必须马上进宫亲见陛下,向陛下保证北境不会出大乱子,并向陛下明言慕容木易擅自闯关的事实;第二,我们必须马上派遣一位身份显赫精通律法的大员前往廷尉府坐镇,协助陈廷尉判案;第三,幽州程申伯向来惧怕安邑侯毌丘仲恭,大将军当令毌丘使君修书一封,派遣快马晓谕程喜,立即好生安抚慕容部!”
曹爽听了桓范的建议,一时之间还不能立即决断,丁谧明白曹爽一向和桓范的关系不甚亲密,对其没有信任感,但桓范的想法条条件件都说到了点子上,因此丁谧立即给曹爽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千万不可犹豫。
曹爽见丁谧首肯,于是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
“好,既然如此,那就依元则之言。平叔,你一向深通刑律,就有劳你跑一趟廷尉府,协助陈本!”
何晏领命后行了一礼,不敢耽搁,立即便出府准备去了。曹爽又将眼神挪到了曹羲身上:
“三弟,你的马快,且你文思斐然,就由你立即快马加鞭赶赴仲恭处,亲自和仲恭商议,写一封晓谕程喜的书信!”
“是,大哥,小弟这就去豫州!”
曹爽见一切都已妥当,于是也遣散了众幕僚,立即让仆人替自己穿戴起了朝服,打算即刻进宫向皇帝曹芳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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鹡鸰亭之会后,何晏回府略作了准备,就立即赶赴了廷尉府,他和陈本接头之后,向陈本转达了鹡鸰亭众人商议的事由。
陈本说此次庭审定在了五日后,届时他会尽力斡旋,何晏届时自然也会亲临府衙坐镇。
何晏回府后,家宰立即对何晏禀报说管辂今日会来应约拜访。
恰好邓飏也来到了府上,何晏立即命人准备好了酒宴,但却不让邓飏举樽动筷。
邓飏十分不解的反问道:
“怎么,平叔这是不待见我?”
“玄茂莫要误会。”
何晏神秘兮兮的说道:
“我前几日派人前去请一位贵客,约莫今日应该就会来府上了,因此才让玄茂先等一等,待那位贵客到了以后,我们再一同畅饮,如何?”
邓飏笑道:
“哦?究竟是什么样的贵客,竟能得平叔如此看重?”
“此人,正是当世神卜,管辂管公明。”
邓飏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只不过,平叔兄怎么突然想起要请这管神卜来府上了?”
“此事,可待管公明到访以后,一并说与玄茂。”
何晏一想起那个怪梦,便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不多时,管家入亭禀告道:
“启禀君侯,管先生已在庭中等候。”
何晏一听管辂到了,顿时兴奋异常,他急忙起身离席,出亭迎接去了。
“管先生大驾光临,何某真是三生有幸,快快请入席吧!”
只见一名身着宽袍大袖、神采飞扬但又面貌粗丑的人,正站在庭中,接受着驸马何晏的殷勤接待,此人自然就是管辂管公明。
三人进入亭内,相互问候了几句之后,何晏便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起了管辂。
何晏问道:
“听说先生您卜算神妙,还请为晏试卜一卦,看晏他日,是否能够在朝中位至三公?”
何晏先开口问了这么一件好事,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宽心,以如今大将军的权势和自己的地位,如若不出意外,十五年内位至三公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可是管辂听了何晏这话以后,只是笑而不语。
何晏明白,管辂不开口,是因为看透了自己并没有说真话的缘故。于是他这才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瞒先生,晏近几日接连梦见青蝇十数头,旋于鼻上,驱之不去,不知是何意故?”
管辂见何晏说出了真实想法,这才点了点头,他略一思索后回答何晏道:
“现如今,君侯之位重如山岳,势若雷电,而朝中却鲜有感怀君侯之恩德者,反而是畏君侯威势者较众,君侯应当小心翼翼,修德慎行,才会以仁德之福报化解灾厄。
君侯所梦青蝇扑鼻,鼻者,艮也,相书谓鼻有山象,故曰其位:“天中之山”也。高而不危,才可长守富贵。今青蝇臭恶,而集之焉。正所谓位峻者颠,轻豪者亡,不可不思害盈之数,盛衰之期。愿君侯上追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义,然后三公可定,青蝇可驱也。”
管辂的一番话让何晏听的头冒冷汗,心中顿时一阵拔凉。
而邓飏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似乎并不太认同管辂的说法,反而心想,看来这管公明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他冷冷的奚落了一句:
“先生所言,皆老生之常谭耳。”
管辂听了邓飏的话后,咽下了口中的酒菜,哈哈大笑道:
“夫世间之事,人皆容易熟视无睹,常谈之真理往往反而不屑去谈去做,才会招致灾祸,正是因为君侯心中认定此事无关紧要,才会将其完全忽略,有此疏忽,其祸岂有不至之理!”
何晏见对方起身离席打算离去,立即恭敬的朝着管辂行礼道:
“先生慢走,年后当与先生再会。”
“君侯好自为之,管某告辞了!”
何晏望着管辂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愈发的恐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