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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发深沉。
顾担一只手提着那精瘦汉子,一步步向着丁季家中走去。
他的小半个身子都垂在地面上,一路被拖行而过。
雨水、泥浆,乃至各种小石子磨破裤腿,再划开肌肤......
越是靠近丁季家中,那精瘦汉子脸色便愈发的惊恐无助,连身上的痛苦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
当顾担推开那扇他曾光顾过一次的院门,精瘦汉子只恨自己为何见势不妙,不早点自戕。
雨水在地上蔓延流转,冲刷掉了血痕。
只一眼,顾担便看到了那倒在地上,尸首分离的身影。
默默的走上前去,从泥水中捧起丁季的头颅,看着那双仍旧大睁着的眼睛,近乎难以抵挡的怒意自胸中澎湃而起。
十六年来,熟识的,不熟识的,他身边离去了不少人。
送他三百两银票的太医令庞琦,赠与《金创要略》的林御医,在墨丘为理想奋斗后走马上任当了好几年馆主的熊七虎......如今又是丁季。
有的是被无妄之灾杀害,有的是为了自己搏一个未来,而唯一的相似之处,是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人他都未曾亲眼见到被杀害时的模样,心中尚可安稳几分。
不看,就是没有,对吧?
人世太苦,离别几多。
他宁愿自封在小小的院子里,默默的积蓄力量等待着仙人现世,也不愿去广交好友,再一个个的看着他们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无奈辞世。
生命是有重量的,在乎的越多,重量也就越大。
明知离别将会到来,不如本就不相逢。
可是......可是啊!
当亲眼见到丁季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时,顾担发现自己动摇了。
己非无情,人心自有。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人生的旅途之中短暂相交,过往的日子虽平淡却也真切。
逝去,不代表带走未来,更不能带走记忆。
眼帘垂了下来,顾担伸出手,为丁季合上双目。
“我替你报仇。”
他说。
将分离的尸首安置在一起,顾担目光看向不远处。
已无声息的孩子和肌肤上满是青紫之色,被洞穿胸膛血染一片的妇人。
顾担脱下衣衫,为她遮盖住身躯。
走进内屋,里面的三个孩子也都没有了半点生机,最大的那一位,顾担还亲手抱过,听他喊伯伯。
回到院中,这场春雨还在下着。
无伞遮蔽,雨真冷啊,落在人的身上,便是透骨之寒。
顾担的目光看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精瘦汉子。
“伱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药,可使人如万蚁噬心,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