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担压低了声音,怒其不争,“道理有用的话,墨家哪里还会举步维艰?你长这么大,手只学会用来吃饭不成?”
公尚过从未见到顾担如此气愤的模样,准确的说,这位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连自身的情绪都极少外漏,哪怕外面都乱套了,也始终不彰不显的待在小院之中,沉默而又静谧,像是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可如今他不知用什么办法跑来天牢之中,言辞之激烈甚至比那禽厘胜还要再狠辣几分。
就差没说你就该造反了事。
“我......是皇室的人。”顿了顿,公尚过低下头,不敢直视顾担的双目,自觉脸上无光,愧疚难当。
在这个时代,血缘和宗族的观念极重。
也就是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万不可剥离开来,否则便是大逆不道,就连寻常百姓都是如此。
不是所有人都有超越时代的目光,奉行公理与道义,却并不代表能解开自身枷锁。
“皇室的人,就挥不动刀剑,举不起拳头?”
顾担咬牙切齿道:“你跟在墨丘身边学了那么久,只学到了墨兄的道义,却没有看到那敢为天下先的气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的起点明明已经是大月境内得天独厚的顶尖待遇,却还在想着一股脑的去单打独斗,眼看事不可违,想的到却又是当面谏言,成全节义!
连死都不怕,怎么就不敢有点大胆的想法呢?!
“......”
公尚过惭愧的低下头,无言以对。
“墨家已经收到了边疆的战报,消息灵通些的人都该知晓,纸是包不住火的,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传开。就这么在天牢里待着吧,不用再去看大月的子民受苦受难了,他们自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你,却在这种时候想要一死了之!”
松开抓住公尚过衣领的手,顾担冷冰冰的说道。
“我......已经废了。”公尚过痛苦的摇了摇头。
落入天牢,第一件事便是以秘药废其经络,断其武艺。
虽然偶尔有些人剑走偏锋,运气好尚且保留些许真气,也尽是无根之萍,此生再难有所作为。
“废了?我可没有同意!”
顾担手掌按在公尚过的肩膀上,青芒隐没在掌间,悄无声息的涌入到他的体内。
强烈的生机之力化作源泉,本已干枯封堵的经脉竟在那股力量之下,重新焕发生机。
公尚过身体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担。
“练脏大成的武者,哪怕是死了,尸体三個月内都不会腐烂,宗师甚至还有百年不腐者,哪里有你说的那么脆弱?”当体内内气消弭一空后,顾担收回手,平静的说道。
脆弱的从来都不是躯体,而是那颗心。
当丧失掉一往无前的信念和决意之后,再如何高贵的人落入凡尘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狱卒向着这里走来,会见的时间,已经结束。
“不要让大月的悲哀,成为你的悲哀。”
顾担起身,嘴唇微张。
在近乎暗无天日的天牢中,公尚过勉强通过唇形来分辨那一句话。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