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尔看着他的目光里有时会流露出几分像法医观测手术台上任由宰割的尸体般的情绪,所以夜深很讨厌看到修尔的那双眼睛,倒不是因为这样的目光会令他感到害怕,而是纯粹的会让他勾起不太愉快的回忆而觉得不爽。
“没事就好。”修尔似乎是注意到了夜深身上散发出的那几分“不要靠近我”的气息,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手上提了提带着的纸质资料,转身走向了病房的大门出口。
修尔从夜深面前转身离开之前,夜深注意到了他勾起的唇角和带着几分笑意的低语,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的低语里却带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真是有趣的恢复力....”
夜深看着修尔走出病房并带上了门,隐隐听见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轻啧了一声走向杰斯卡的病床,那个瘦小的男孩还是和之前一样仍在昏迷之中,周围的仪器都在正常工作着没有异常,新换上的点滴药水似乎也是和之前相似的药物。
“想来修尔也不会多做什么。”
夜深那么自言自语着,伸手拂去杰斯卡额前的碎发,手背贴在其额间确认体温很正常,没有再和昨天一样低烧复燃,这才收回了手走到了沙发边坐下。
他的目光越过病床落到了正对的窗台之上,窗台上放置着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花瓶和新鲜的鲜花,看样子那个花瓶是雨曦带来的。或许是在上午雨曦已经比他先来过了这里,又或许是他们早晨一起离开病房之后雨曦又折返回来了,雨曦很心细,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加关心杰斯卡,甚至还买了花来装饰病房。
“还真像是她的性子。”夜深轻声自言自语着,看着被拉开的窗帘之外透进几分散落的阳光。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只是深秋的太阳显然徒有光亮没有暖意,现在的室外气温其实很低,从天气预报来看再过几天,凌都似乎就会降温迎来初雪。
晚秋之后就会步入冬季,今年的冬季或许不会再像过去几年那样舒坦悠闲了。
想起冬季夜深的思绪不由又回到杰斯卡身上,普尔其斯那种小城的冬天只会比这里更冷,没有城市的热岛效应也没有暖气和温暖的火炉,如果这孩子这几年一直是在贫民窟和那栋小屋间游荡,过去那几年的冬天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在杰斯卡过去曾经生活过的家庭被战火摧残为废墟的时候,他不过只有七岁左右,夜深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他很能理解那种发现世界恍然间全部变得陌生的感觉,无依无靠的小孩只能四处徘徊逃亡,藏匿在角落里蜷缩取暖度过漫长寒冷的黑夜。
杰斯卡在那里因为一个约定徘徊停留了三年,而现在那栋小屋也已经变成了废墟的一部分,甚至就连最后的约定也已经支离破碎,如今就算事情解决了,他再回到那座百目疮痍的小城,又在哪里去度过这个冬天?
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夜深不由收回目光看向了杰斯卡,他放置在病床白被之外的那只纤细手臂上那几道狰狞的长疤很是刺眼,仿佛只要透过那道疤,夜深就能看到那个尸堆成群的废旧码头和死气沉沉的普尔其斯。
把一个孩子变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
是战争,是贫穷,是人性还是谎言?
夜深一时答不上来,他弯身前靠坐于沙发里,两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腿上,垂眼拨弄自己的拇指。
良久,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般长呼出一口气,从自己的衣袋中掏出了手机,翻开了自己的联系人列表,打开了一个很久没有发送过消息的灰色联系人消息框。
杰斯卡的瘦小都身形恍惚间在脑海里闪现,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动手,向对方发送了一条话。
“能不能为没有身份证明的孩子私办转户籍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