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设在慈宁花园的咸若馆前的抱厦,今日家宴上搬演的戏多为折子戏,没有整本,就连《鸾篦记》也是太后点了几出喜闻乐见的。
家宴结束后,众人纷纷退去,朱翊钧也辞别了太后,回到启祥宫。唯有朱轩媖和李太后两人相携漫步在花园中,从揽胜门出了慈宁花园,再向折而向北出长信门。
朱轩媖记得她小的时候,祖母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在慈宁宫花园里到处游玩。那时她爱在临溪亭玩,因为那里有池子,池子里养了好些鱼,还种有荷花。她最喜欢的当然是喂鱼,她喂了很久,以至于要出宫住她的公主府时,那些鱼都被她喂成了胖头鱼。祖母每每看见那些鱼,都要笑上半天,然后对她说要拿这些胖头鱼做成鱼头羹,但她才不愿意,宝贝的很呢。
“轩媖,”李太后右手被朱轩媖挽着,用左手拍拍她的手臂,问道:“你会不会觉得祖母对恭妃和常洛都太冷淡了?”
“嗯?”朱轩媖一下愣住,没料到祖母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是因为她刚才问了恭妃为何没来吗?
“呃,祖母定是有祖母的打算,小辈照做就行了。”
李太后却笑了:“小姑娘果然是长大了,如今说话都是这种言不由衷的话。”
“祖母……”赧色爬上了她的脸,“轩媖只是不想让祖母难过,祖母心里不开心,轩媖也很难过……”
李太后依然微笑,又拍了拍朱轩媖挽住她的手,“祖母心里知道……”末了还是叹了一声,半晌,才又开口:“恭妃,一开始,不过是哀家身边的宫女,要说她的背景,有啥背景?她的家人远不如郑氏,倒是跟哀家一样。”
朱轩媖放慢了脚步,不由被李太后的话吸引住:“祖母……”
李太后摇摇头,“郑氏家族庞大,她父兄虽非显贵,但毕竟外廷有人,易于内外交结啊。反过来王氏,要是常洛为太子,则比郑氏更容易控制。再加上她又是哀家身边出来的,哀家当年……他们是想王氏也成为当年的哀家。”
李太后也看着朱轩媖,眼底已有了一丝情绪,朱轩媖却看不透,不知那股情绪是惋惜,是忧愁,还是无奈?
“你父皇也是都人之子,要不是前面他两个哥哥去的早,皇位还能轮到他?当初哀家也如同今天的恭妃,不依靠张江陵和冯保,能有今天我母子俩?”
朱轩媖惊呆了,她从不曾料到,有朝一日祖母会把这些‘秘密’告诉她!
“常洛是个好孩子,并非哀家不喜,只是……哀家却不能。”
朱轩媖突然明白了,祖母对于父皇选择谁立为太子,她都不会过问,也不会干涉。至于父皇会选大弟也好,三弟也好,她作为一个外嫁的公主,最紧要的是不能让人从她这里钻了空子,做出伤害她家人的事。
“说来哀家最大的功劳,还是让你父皇接受了王氏,哀家对得起她母子了。”
朱轩媖笑着道:“祖母,您是天下最好的祖母,轩媖心中那个最最最好的祖母!”
晚风吹过,带来阵阵暗香……熏得朱轩媖眼皮渐渐发沉,困意袭来,“哈…欠…”。
李太后似乎被她传染,也跟着“哈…欠…”一声,之后两人相视一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宫女抬来两顶板轿,两人乘上板轿,很快返回了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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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祀天于圆丘,朱翊钧依然遣了侯爷陈良弼、徐文炜,伯爷王学礼,尚书田乐,侍郎冯琦等人分献,并遣官分祀诸陵。
十二月初一,天上下起了大雪,一夜之间,紫禁城又是一片素净,而整个北京城,又成了白京。
沈一贯又病倒了,朱翊钧允其在家调理,但仍然催促他尽快入阁辅理,内阁如今只他一人还在苦苦支撑。
这日,朱翊钧还是收到了沈一贯的题本,说之前张天师后人张国祥,陛下拟蠲免其二万余亩土地差徭。但天下田土除皇庄外,无不要办差徭,二万余亩几罄一县土地,安可尽蠲其徭,而令军国费用靡所出?他亦查了品官蠲免皆有定数,皇亲勋臣之家亦无全免的道理。陛下既欲广圣恩,亦宜下部斟酌,乞陛下庶政无偏,人咸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