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闻言心头一凛,盯着魏进忠又仔细打量起来。半晌,更加小心翼翼,“在商言商,其实商人啊,没哪个不愿意在山东开海运之先河,毕竟山东太重要了,而且漕海陆路都极为便利。只是,光商人想有啥用?这不还得是朝廷才能决定的吗。”
“呵呵,没错没错,俺也只是问问,”停顿一会,又说道:“俺方才过来时,才听人说起,今夏这漕河又断航了,哎,就觉得吧,这也麻烦不是吗?海运多便利啊,胶州一下海……对了,要是真在胶州开了埠头,会不会对花价有影响啊?”
“噗嗤,”王掌柜有些忍不住笑,“这位贵客啊,其实呢,您说的一点都不错。假设吧,胶州真开了海运埠头,不仅整个山东的花价会受影响,说不定花市都会搬到胶州去。”
“嗯,”魏进忠点头,这下满意了,至少能说明胶州开埠并非他妄想天开。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魏进忠再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王掌柜起身相送,依旧笑容可掬,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不耐,这点给魏进忠的印象十分好。临走,王掌柜又帮着喊了轿子来,问魏进忠:“贵客,您几位是到哪里?”
徐应元有些不耐烦,嫌这掌柜啰嗦,他早早跨上马等着。但听掌柜问起,就随口答道:“回钞关大院。”
王掌柜笑着应下,又殷殷叮嘱轿夫,一路小心伺候,然后就站在一旁,一路目送他们走远。
直到他们一行走出来很远,王掌柜才渐渐收起一脸笑意,转而变得凝重起来。很快,他回到铺行里,绕过前厅直接去了后院。
一路急匆匆来到上房,东边最后一间就是铺行里老朝奉的屋子。这老朝奉在济南王家里颇有威信,整整服侍了三代家主,可谓半个主子的身份,连掌柜遇事都要向他请教一二。
掌柜先让小厮进去禀报,然后才进到屋里。这屋子打通了东耳房,作为书房册室,整个铺行所有的文书信件票据都在这间耳房里。
屋子里光线并不好,老朝奉坐在靠南槛窗下的椅子里,手上还捏着一封来信,想是看了半天,深锁着眉头,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深刻起来。
“王老,王老,”一进来掌柜就迫不及待说道。
老朝奉顿了一顿,这才转动眼珠子看着才进来的掌柜,并没开口。
掌柜知道他有些造次,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方才铺里来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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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进忠回到税使衙门,让刘时敏过来,就把想奏请陛下开仓赈济的想法一说,刘时敏想了想,道:“这想法可以,难得你有心。想想那些灾民也是可怜……这样吧,我看不如写成揭贴上呈,魏师弟你觉得如何?”
“也行,不过再另呈一封密揭,说明原因。”
“嗯,这样比较妥当。”
上呈的两份帖子写好,走加急就送了出去,于次日凌晨就到了宫里。
是日近午时,朱翊钧才从西苑返回启祥宫,又来到东暖殿里,准备处理又堆积了好几天的奏章。
南京礼部侍郎叶向高等催请册立,礼科右给事中杨天民等,催册立,言皇长子二十龄,冠婚之期已逾五载,屡旨静俟……
朱翊钧觉得他都懒得再解释一遍,对于这种奏请,要么留中,要么直接罚俸,或降杂职调边方,不许朦胧催升,具体这些手段就看奏疏惹他生气的程度。
他怠政,有时也未必是身体原因,就单纯不想再看到这些大臣一催再催,一请再请的奏疏。
文书房又跟着送来了魏进忠进的密揭和揭贴,陈矩亲自送来的。
朱翊钧打开一览,是奏请临清开仓赈灾。他斟酌了一下,又问陈矩:“今年能运至京城的漕米估计有多少?”
陈矩心中估么了一下,回道:“大概只有二百万石。”每年运京的漕米除了折为金花银的一百万两,需至少还要三百万石才算正常,显然今年诸多原因加持,恐怕很难完成三百万的运输量。
朱翊钧有些迟疑,运京漕米要差足足一百万石,京师缺粮恐怕也不好办。
陈矩见陛下迟疑不定,心中也猜到一二分,又道:“臣记得户部赵侍郎,昨前天上了一疏,大意是报今年几个京仓急需新米旧米交代。”
“找来朕览。”朱翊钧一下明白了陈矩的意思。
很快,文书官就从那堆章疏中找到了户部侍郎,提督仓场的赵世卿所上的奏疏。
疏言:臣常将各属所有积谷,或当委官盘查,或乘新旧交代,俱令其分别积谷年分久暂。每样各取一石,碾验米粒成色,则新入仓者每谷一石得米六斗五六升,其次则六斗有零,再其次则五斗有零。谷愈陈则米粒愈细,往往止存半粒者,且陈米炊饭不能涨发。一升止得半升之饭,又食之易饥饿,一人常兼二人之食,此臣得之亲试而无讹……由此观之,则仓谷之不宜久贮明矣。若地方官奉行之不善,欲停粜借,使之常存于仓,即数十年而谷仍自在者,诚不经之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