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
贾必上前,打开黑袋,魏进忠只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又重新看向朱灵均,半晌,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笑意中又带了一丝讥讽,“其他人的呢?”
他看着祖灵均,却问的贾必。贾必收好黑袋,回道:“六人中除此人,其余四人及手下皆中弹身亡,已确认了尸首。”
“很好,”魏进忠呵呵一笑,“朱灵均,这可是帮你清理了门户,接下来,就看你的喽。”
“是,”朱灵均亦笑着道,“我们六门之下还分了四十九区,区下还有各乡地虎。下一步小的已经想好了,就是尽快收拢各区头目,重新聚为一党。从今往后,保生社唯魏爷爷马首是瞻!”
“很好!”魏进忠十分满意。访行在江南五府的声势日加一日,党徒也日多一日,甚至可以说,上至豪绅,下起市井无赖,在城在乡若贵若贱千百成群,绝非一个普通打行那么简单,而保生社又是访行中的佼佼者。
“阊门外两条商业街,也是你的地盘?”
“正是,而且不仅上塘、南濠,城中还有许多会馆,也是访行中的大小头目。什么浙绍、嘉湖、徽州会馆等等……”
“很好!”魏进忠已是第三次重复这词,显然,这一步棋走得相当正确。
朱灵均看看魏进忠,沉吟了片刻,又小心翼翼问道:“魏爷,您可是税使,要怎么收税?小的倒是……”
“不急,”魏进忠笑眯眯回道,“明日在谈……”
~3~
卯时,即将天亮,
喧嚣了一夜的苏州城,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很久,大约再过半个时辰,又会重新热闹起来。关闭的城门也会重新打开,苏州还是一如往常。
巡抚衙门的曹时聘同样困累交加,但他还不能歇下,因为又有了新的问题,凌晨魏进忠的人将城中守备左营的人全部赶了出来,此时,才将人员暂时安定在乔司空巷的守备府。
杀人那事还没算完,又来找新麻烦,曹时聘心头怎么不窝火。“艹你阉人祖宗!”似乎骂两句,才觉得心头舒服些。“真他娘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这阉人初来时,还以为不会咬人,结果,比谁都咬的狠。”
曹时聘觉得他还是低估了魏进忠,首先他绝对不是孙隆、刘成那样的太监,其次,能用短短一年时间就得圣宠的中官,绝非一般人,更不会是手段温和的人。
他又想起周一梧说的那句——‘他真正想要的,不仅苏州,而是让整个江南,会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更大的代价?”曹时聘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此时依旧瞪着不满血丝的眼,“他到底想要什么?”
~4~
“师弟,您想怎么做?”
“老子要改桑为稻。”
“改桑?怎么改?”
“上疏,让万岁爷改。”
魏进忠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刘时敏一下还转不过弯,不过他还是备好纸笔,准备先打一遍草稿。
“你就这么写,”魏进忠斟酌了片刻,道,“嘉靖时,因推行改稻为桑的国策,浙、直两省原本稻田多有改为桑田,臣以为,时至今日已为不妥。原因一,苏湖熟,天下足根本是无稽之谈,苏松两地产粮不足,民粮多仰给他地供给。去、今两年,江南春汛严重,毁田毁苗,已有饥荒之象。”
“原因二,稻田改为桑田,实为浪费土地,桑叶本身的价值是寄于蚕,蚕食桑叶只为结茧。一年之中,只春、夏两季桑叶可用,结茧后桑树无用,亦不能填饱肚子,实无必要专门占粮田栽种。”
“原因三,所谓苏松重赋,实重在加耗。臣以为,苏州供两京白粮不宜蠲折,以本色为宜。若增加海运则可减少加耗,亦可分担漕运压力。海运南粮可至青岛港贮存,南粮还可济辽东……”
刘时敏很快记下了魏进忠这几段话,记完之后,他便直直盯着他看,神情显出古怪。
魏进忠不由瞥他一眼:“怎么,有问题?”
刘时敏半晌才回他道:“你……你可知光苏州一地,其垦田不到十万顷,居天下850万顷之中,出税粮有269万石,天下税粮2940万石,其课征本身就重。”
“对啊,所以俺说的没错吧。”
“不是没错,”刘时敏强调,“重是事实,但重赋不见民贫,你知道为什么吗?”
魏进忠摇了摇头:“还有这么一说?为什么?”
“就因为丝织业发达,工商贾人之利,居农之什七,故重赋重租,民却不疲。你现在却要毁桑改稻?”
“俺可不是毁桑啊。”
刘时敏也同样摇了摇头,遗憾道:“此疏一旦呈上,朝堂必掀风浪。苏州籍士子在朝中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别怪我没提醒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