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坐在床边,头发与脸上的油腻粘粘在一起,嘴边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蓝色条纹睡衣凌乱的穿在身上,脚上套着一双袜子,他把袜子的颜色搞混了,一只白的和一只灰色的。
阳台上一株蓝紫色的植被随风飘摇,那是薰衣草。风从它旁边掠过的时候带来了好闻的气味,也带来了早晨独有的清凉。东边的地平线那已经翻起了鱼肚白,太阳马上就要升上来了。
此时天还蒙蒙亮,还依稀可以看到白的有些透明的月亮,只有床头灯亮着的房间里忽然亮起了另一道光。那是打火机的亮光,男人点燃了一支烟,烟被点燃的那头随着他的一吸一吐而一明一灭。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干净的烟灰缸,但他没有把吸尽的烟丢进去,而是随手丢在脚边,丢在实木地板上。即使地板被烧出了洞他也不心疼,因为上面早已被丢满了烟头。
他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觉了,唯一做的事就是吸烟,仿佛这个充满尼古丁和焦油的小玩意是他的救命良药,必须要靠这东西来续命,不然就会死。
男人明白此刻自己需要睡眠,迫切的需要。但内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压抑得厉害,而且总胡思乱想,心绪变得像一匹野马,无时不刻的狂奔,偶尔感受到孤独,偶尔痛得无法呼吸。他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会在片刻后猛然惊醒。
所以就这么坐着,安静就像是死去了。窗外传来早起坐校车的学生和家长道别的声音,阳光也逐渐爬上了他的面庞。这个时候响起了“叮咚”一声,有人摁响了他家的门铃,电子音很清晰的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这个时候有谁会来找他,认识的人此时应该都在医院忙吧?是宿醉的人认错了家门也说不定,以前就有这样的事发生,所以男人并没有准备起身去开门。出入小区的都是些苦逼的上班族,早上顶着一双熊猫眼出门,晚上拖着身体回来宛如死狗,只想躺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什么酒局、饭局更是多的不得了,满身酒气的回来也是常事,醉倒在电梯里也是常事。
可接下来门铃接二连三的响起,吵得男人的心情逐渐暴躁,摁门铃的人大概是把摁铃当成了架子鼓,此刻正在拿着鼓棒疯狂的敲着鼓面,大有一种你不出来我就一直摁的样子。
男人穿上拖鞋,怒气汹汹的拉开房门任由它撞到墙壁上发出剧烈撞击声,他走到客厅把门猛地拉开,门外站着一个圆脸男人,穿着深绿色的制服上衣和一条黑色长裤,剪着寸头,看起来很有精神,是小区的保安。
“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应该如何敲别人家门吗?”男人压抑而带着怒火的语气,再搭配上头发遮挡依稀能看见的布满血丝的双眼,让人感觉他精神状态不好,就像在面对一只野兽,可能会暴起伤人。
“啊,可是电话里的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保安有点紧张,面前这个男人练得一身漂亮的肌肉,虽不至于健美先生那么夸张走样,但绝对拥有爆炸般的力量,一瞬间制服自己不在话下。而且他的腹部有着几道狰狞的疤痕,也许此前是黑道上的狠角色,受到某种打击变得一蹶不振,住在这里。按照电影里的情节就是有一个契机,然后狠狠杀回去,一统黑道,成为地下皇帝。
男人可不知道他脑子里正脑补着什么黑道风云,不耐烦的说,“谁说的”
“听声音是个老头,他让我给个盒子给你。今天早上一出门就看到了这个盒子放在门边,然后就接到了那个老头的电话。”保安拿着一个铝盒递到他眼前,“就是这个,我没打开过。”
谁会给我寄东西男人纳闷的接过铝盒,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把门带上,但保安拉住了门的边缘,不让他关上门。
“你还有什么事吗?”男人皱眉。
“那个老头答应给我跑腿的钱。”保安说,“可是他不会用网上银行,所以让我找你要。”
男人抓了抓头发,他大概知道那个老头是谁了,因为他只认识那一个老头。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说道说道,又不是他要的,凭什么要他给钱,哪来的道理但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待着,所以回屋随便掏了几张纸币塞在保安手里,然后把门关上,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把铝盒打开,里面有一盒药,药名是艾斯挫仑,只有一片。寄来的人估计是怕他一时想不开把药一股脑的全给吃了。
他掏出手机拨电话,电话很快通了,那边的人传来爽朗的笑,“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准备重新拥抱世界了吗?”
“在你眼里已经严重到要服用安眠药了吗?”男人说。
“不是我的眼里。”电话那头的人纠正他,“是在邓晓笙的眼里,我们在你家安装了监视器,怕你出现什么意外。他一直守在屏幕前观察你,你多久没睡他就多久没睡,最后开出艾斯挫仑让你服用。他说,有时间希望你能让他做一次心理疏导。”
邓晓笙,男人记得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心理医生,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从小到大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鼻梁高挺,眼眸深邃,事业有成,是传说中的帅大叔形象,身边美少女成群,但他不解风情,始终摆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他耳朵上总是挂着一副金边框眼镜,终日不变的西装和擦得闪闪发亮可以倒映出天空中的云彩的皮鞋,性格也和他的着装一样寡淡到乏味,严谨,不爱说话。男人没怎么和他交际过,脑子里只有这些映像。
“心理疏导”男人抚了抚额,“有这个必要吗?”
“如果是别人,那没有。”电话那头的人说,“可你不一样,你是s级,拥有极高的危险性,一旦崩溃,会闹大乱子的。”
男人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