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p>
丘公堤决堤第四日。</p>
多日大雨终是消散，天空灰蒙一片，雨丝细如牛毛。</p>
郁大易精神疲惫，环顾左右。</p>
整艘船队船只九成以上空间全部挤满灾民。</p>
围绕大船的小渔船上亦是坐满妇孺，吃水极深，一不小心有翻船可能。</p>
郁大易太阳穴胀痛得厉害，接下来还要去修丘公堤，如何修理是个大问题，实在头痛得不行。</p>
若是自己努努力，有个进士出身，进到老虎班里去，如今也不会来到华珠县。</p>
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p>
三者听起来差不多，区别极大。</p>
一等进士及第不说，进士里的进士。</p>
二等的进士出身比起三等的同进士出身，那更是有许多特权。</p>
最关键的一个就是能优先选择自己的任职处所和职位，在官位“紧缺”时优先“排位”，俗称“老虎班”。</p>
奈何郁大易只是個三等同进士出身，挨到什么是什么，压根没得选。</p>
懊悔间，一艘木筏从汪洋上飘来。</p>
手下全派出去探查受灾区域，卫绍独立于木筏之上，他望见船队，卷起下摆，纵身一跃，竟是于水上奔跑起来！</p>
昨晚来个一击砍死鱼怪的老爷，今个又来能水上奔跑的老爷？</p>
目睹此景的百姓们纷纷从渔船中站起身，惹得船夫大骂。</p>
“坐下！坐下！别晃！”</p>
“都坐下，都坐下！”</p>
“嘿！再动！小心老子给你拍下去！”</p>
船头上郁大易见多识广，不算吃惊，等来者登上船头，他瞥一眼腰牌。</p>
“我本以为河泊所里来人时序会相差无几，未曾想卫大人要慢不少啊。”</p>
“另外一人到得比我早？”</p>
卫绍皱眉，他是知晓徐岳龙那边来人是梁渠的，听闻自己又输一筹，难以接受。</p>
“何止是早，子夜之前便赶到了，如今……”郁大易抬头望天，“怕是有辰时了吧？”</p>
那至少快五个时辰……</p>
卫绍皱眉。</p>
他收到命令即刻启程，纵然所乘马匹不如龙血马，却也不是凡马，交替乘骑，纵然慢也不该慢足半天。</p>
卫绍这边适才找到县令。</p>
梁渠已经赶至沙河帮总舵——沙河山。</p>
赤山迈动四蹄，卢新庆甩着两条腿，死狗一样跟在后边追赶，唾沫粘得像胶。</p>
楼寨中的斥候远远望见如火般的烈马，知晓来者非同一般，尤其是身上官服，与上回挑上门来的两个家伙极为相似！</p>
斥候立马进寨传报消息。</p>
沙河山后的小木屋中，程崇在袅袅的凝神香中打坐，运功。</p>
敲门声传来，帮众连敬业在门外低声道：“帮主！官府的人又来了！我瞧那官服，应该还是河泊所的！”</p>
木屋中并无回应。</p>
正当连敬业以为帮主没听见，指关节探上门板。</p>
“知道了。”</p>
连敬业曲松关节，犹豫再三：“要做什么吗？他们应该是想来借船。”</p>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p>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p>
连敬业低头沉思。</p>
明面上看，沙河帮与河泊所之间该有血海深仇。</p>
报复是不敢，对方无论如何是官身，但怎么都不该让对方借到船。</p>
实际情况却和所有人想的大相径庭。</p>
沙河帮原先拢共是三位帮主，手下帮众无数。</p>
人一多，那就会有派系。</p>
作为后崛起的新锐，三帮主实力高，能力强，沙河帮在他的带领发展下，不断洗白，壮大。</p>
底下帮众让大帮主退位让贤的呼声越来越高，内部矛盾早已到不可调和的地步。</p>
恰在此时，河泊所来了！</p>
大帮主，二帮主当场枭首，半点浪花没有翻起。</p>
只因黑水河水路运输离不开沙河帮，故而留下明面上较白的三帮主。</p>
当然，也正是鉴于三帮主与大帮主，二帮主之间存在矛盾，否则河泊所不会故意留下三帮主，给自己埋雷。</p>
河泊所的出现，意外地帮三帮主势力方解决了上位的道义问题。</p>
等三帮主上位，其他两位帮主的拥趸自然是死的死，散的散，如今留下的高层帮众能上位，全得益于河泊所的“清算”。</p>
他们心底不仅没有怨恨，反倒有种别样的“感激”。</p>
没有河泊所，至少要再蹉跎一年半载。</p>
当然，对外不能如此表现。</p>
忠义牌匾搁大厅里挂着呢，大帮主与二帮主尸骨未寒。</p>
故而郁大易来借船，程崇是明确表示拒绝的。</p>
不知为何，眼下河泊所来人，又表现出公事公办的模样？</p>
害怕？</p>
不是三帮主的性格啊。</p>
连敬业想不通，但他领命离开。</p>
后山陷入寂静。</p>
“河泊所……”</p>
程崇睁开了眼睛，沉默良久，低低地叹了一口气。</p>
“该来的总会来。”</p>
……</p>
山梯上。</p>
梁渠提弓背枪。</p>
卢新庆紧随其后，东张西望。</p>
他是给沙河帮跑过腿，但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压根没资格上山，更不会来山上“喝茶”。</p>
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p>
新鲜过后，卢新庆忍不住胡思乱想。</p>
梁渠和柴石桥教谕见面，他落在后面追赶，没听见姓名，后来见到郁知县方知梁渠姓梁。</p>
眼下来到沙河帮，卢新庆脑子里那根线突然给串了起来。</p>
沙河帮没落，据说是因为帮主纳妾，生米煮成熟饭，强行横刀夺了某位梁姓公子的爱。</p>
眼前年轻人年纪轻轻，官居七品，实力高强，也是姓梁……</p>
嘶！</p>
怪不得梁渠当时一口否决！</p>try{ggauto();} catch(ex){}
明白了！</p>
他全明白了！</p>
事主啊原来是！</p>
不过得是多漂亮的小妾，能让沙河帮遭此剧变也要纳啊？</p>
红颜祸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