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慈宁宫来,黎衡的底细不是秘密。
她的父亲黎德信,出身寒门,却是一流的读书种子,靠着同乡商会的扶持,这才一步步往京里走,最终殿试时应对精彩,点了探花,入了翰林院,娶了座师女,一时风光无限。
而后不过数年,便迁吏部侍郎,又三年,便赴地方任一省大员。
多年的投资终需回报,运作至此,同乡商会里才让人开始在黎德信治下生发出一些事业来,又因他简在帝心,前途远大,商会格外爱惜他的羽毛,做事做情依足规矩,上上下下打点妥帖,从不给他生事,亦不让他为难,还给他厚厚的分润。
黎德信这个官于是当得是顺风顺水,小黎衡也是颇过了一些好日子的。
彼时她在家里,专司伺候她的仆妇丫鬟,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小一百人,其中只专为她做衣服的绣娘就有六个,自记事起,同一件衣服,小黎衡就从未穿过两次。又为她延请了琴棋书画各门女夫子坐馆,只教她一个学生。
黎德信夫妇只得她一个爱女,自然是对她娇宠万分,但坏也正坏在此处。
随着黎德信坐稳正位,商会亦声望日隆,当地多少事物都要经商会进出,渐成垄断,利润颇丰,便有人想来分一杯羹。
来人见商会严密,水泼不进,便转头去走黎德信的路子,绝口不提余事,只是着意结交,还把亲生妹妹送给黎德信做外室。
那美人儿知情识趣,温柔知礼,且又分外安稳守己,黎德信观察了一段时间,便安心享用起来,过上了娇妻美妾的好日子。
只是不过数月,她便怀上了子嗣,且有老供奉铁口直断,必是男孩。
黎德信心中遗憾便是无子传承,如此哪还有一件事不依从她的,首要大事,就是接她进黎府养胎。
黎府的天,登时变了。
小黎衡的母亲,原以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至此方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云中泡影,且无论她如何劝告哀求,黎德信都非要接外室进府。
“郎君若执意如此,便只得踏着我的命去了。”
黎德信听了,微有些慌乱,但狠心又道:“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这怪谁呢?她怀了儿子,我自然接得她来。”
黎母气的大哭,嘴里气道,“何见得就一定是郎君的骨血,莫要被蒙蔽了,被人耻笑才是。”
一语成畿。
但当时的黎德信哪里耐烦听这个,一把推开黎衡母亲,便要出府去接那外室。不料一时愤怒,用力过猛,把人撞到八仙桌上,晕了过去。
醒来以后,得到的不是夫郎的慰问,而是外室已入府的消息。
黎衡母亲自此心如死灰,缠绵病榻,不过一年就去了。
黎府真正成了那外室的天下,她的三亲六眷在黎德信治下之域横行霸道、强买强卖、无恶不作,她自己也渐渐开始插手黎德信的公事。
当时外面的人都知道,凡涉及刑讼等疑难之事,不必去衙门寻书吏幕僚等人,只需送礼给小太太即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再难的事,她都能办得成。
是的,因着黎衡外祖家的缘故,她并未扶正,故而对着黎衡,她也不敢造次,不过是不管不问罢了。
好处如同吃甘蔗,各吃一节。小夫人这样做法,便是不讲规矩,囫囵個吃进自己肚子里。于是四处怨声载道,商会里、衙门里、府邸里,无一处清净之地。
可什么风也没有枕头风厉害,再厉害的纰漏,小夫人也能在黎德信面前,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