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同窗女孩叫芮小竹。
模样长得清秀,但家境不算太好。
有个病恹恹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家里全靠她父亲一人在外做苦力维持,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后来大抵是因为太过操劳的缘故,她爹猝死在外面。
李福的儿子惦记上了芮小竹的姿色,欺负他孤儿寡母,拿了三百文钱,就要强买强卖,将芮小竹纳为小妾。
褚青霄听闻这事,想要拉着昔日的同窗前去阻拦。
可大多数人都畏惧李福是县令管家的身份,最后也只有褚青霄带着赵念霜去阻拦。
双方起了不小的冲突,褚青霄被揍得很惨,但却死死抓着李福的儿子,硬是拖到了洛先生从衙门请来曹叔功与褚岳山。
事情闹得很大,李福也害怕群情激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褚青霄却非得把这事闹到公堂,在好些个人证物证面前,县令也只能下令,将李福的儿子发配到暮州北部做了一年的徭役。
也正是因为这事,那李福便记恨上了褚青霄父子。
“我从二十八岁来到武陵城,做了十三年的教书先生。”
“门下带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么多门生,但我始终认为,你是这所有人中,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你知道为什么吗?”洛先生的话将褚青霄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文章写得好?”洛先生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你的文章,写得烂透了,而且,你交给我的功课,很多时候都不是你的字迹。”
“是念霜代笔的吧?”
褚青霄一时语塞,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原来先生早就看出来了。”
“那是因为我聪明?”
“八百字的《青玉赋》念霜读了一遍就能领会得七七八八,你读了二十一遍,还是一头雾水,你觉得你算聪明吗?”洛先生反问道。
“念霜自小聪慧,和她比不太公平!”褚青霄有些不服气,但还是继续猜测道:“那时因为我有才气?悟性高?”
“都不是。”洛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总不能因为我长得好看吧?”褚青霄困惑道。
“我年轻时,曾在临渊阁待过。”洛先生笑着说道。
“那是大虞儒生的半个圣地,仅此文庙的所在。”
“虽然我只是诸多仕子中的一员,但我确实见识过许多惊艳绝伦的少年天才。”
“你与他们谈道理,讲文章。”
“他们能引经据典,从太古先贤们的立学根基聊到当今天下大势。”
“什么治国之道,什么处世之法,锦绣文章、珠玑辞赋,信手拈来。”
“就是说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带重样。”
“但哪怕如此,我觉得他们依旧比不上你。”
褚青霄听得脸色有些泛红,他苦笑道:“先生这话说得,我哪有那本事……”
“你有。”洛先生却很是认真的言道:“当初芮小竹遭遇变故,只有你敢站出来。”
“这世上有的是会读书的读书人。”
“他们寒窗苦读,日夜不辍,为的是功名、前程、荣华富贵。”
“手中的书,笔下的文章,是敲门石,是开路剑。”
“他们读书,是因为书对他们有用。”
“而你不一样。”
“你虽然读得三心二意,学得歪瓜裂枣,但你是真的……”
“信书上的道理。”
褚青霄倒是从未被人这样夸赞过,他的脸有些发烫:“先生谬赞了,我也当时也是头脑发热,哪里有想那么多……”
“别急着妄自菲薄。”洛先生笑道。
说罢这话,他拍了拍褚青霄的肩膀,站起了身子:“我看人素来很准。”
“所以,你大可放心去做。”
“撕开伤疤固的痛楚固然让人撕心裂肺。”
“但放任脓疮,溃烂的会是整个身体。”
“有些事注定要有人去做。”
“或许不是因为恰好是你。”
“而是因为,只能是你。”
褚青霄木楞的看着眼前的教书先生,那意味深长的话让他一时间难以完全消化。
“我怎么觉得,先生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他如此问道。
洛先生笑了笑:“我并不知道。”
“但我能感觉到。”
教书先生说完这话,转身便慢悠悠的朝着里屋走去,在踏入房门前,他回头再次看向院外。
他的目光越过呆坐在台阶前的少年,看向那落那棵落满积雪的桃树。
没来由的。
他忽的说了句:“武陵城的桃花好久没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