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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旧梦(1 / 2)

红枫如火,铺满庭院。

南宫瑾言从庭院的桌子上抬起头,不由得一怔。那些似真似假的回忆仍在脑海中环绕,他好像已经觉不出真假了。他起身,总觉得心中空旷,却不知为何。

奇怪。

邵奕的出现打破了这庭院凝固一般的沉静,他行了一礼,说道:“少爷,老爷被困在江北壶苏了,老爷捎信叫少爷随夫人去熙泽岚家。”

南宫瑾言看向气宇轩昂的少年,看他表情肃穆,挑不出半分不恰。南宫瑾言敛眸,脑海中划过一个画面。此事发生在他十四岁,比那场雪中授剑还要早一点。

“阿齐呢?”南宫瑾言问道。

“二少爷在夫人那里。”

南宫瑾言默了会儿,道:“你似是知道些什么。”

邵奕一顿。

南宫瑾言瞧着邵奕的眼睛,见他犹豫再三,于是开口说道:“父亲已经近半月没消息了,他临走前就曾告诉我,江北是个‘是非之地’,怕是此话应验了。你如此瞒着,可有想过后果么?”

“大夫人这般交代,少爷莫要为难我。”邵奕行了一礼。

南宫瑾言默然地注视着邵奕的双眸。邵奕看着那双极其漂亮却又仿佛生来冷情的眉目,看着其中的疑惑逐渐变得复杂难懂,看着其中的一切烟消云散,好像未曾有过什么。邵奕不禁垂了下眸,再看向南宫瑾言时,南宫瑾言已经撇开目光,径自向着院门走去。

邵奕不曾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南宫瑾言走过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南宫瑾言走至门边,突然停下,他微微侧过脸,淡道:“大夫人如何交代,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闻言,邵奕倒吸一口凉气。紧张迫使他注视着南宫瑾言,即便他面上不会暴露什么分毫,这全神贯注的注视也足以暴露他的心悸。南宫瑾言勾唇淡笑,这笑意一晃而过,邵奕回过神来时,南宫瑾言已然走出了庭院。

不过三天的时间,当邵奕和南宫瑾言站在壶苏渡口时,邵奕还是觉得恍惚。

是啊,恍惚。邵奕看着风划过湖面,留下稍纵即逝的痕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南宫瑾言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面上无波无澜,却又好似处处透着股疲惫。

“少爷。”

“嗯?”南宫瑾言抬脚踏上岸,船微微晃动,风吹的他的发微扬,他宛若游玩的贵人一般,舟车劳碌,竟显出几分清贵。

邵奕也上了岸,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你偏要来的。”南宫瑾言半是玩味半是玩笑道。

邵奕肩膀一紧,顿生出股颓然来,他看着南宫瑾言向前走去,三两步跟上。

“辛苦你了。”南宫瑾言忽道。

“我同少爷长大,大少爷几岁,是为少爷的随属。”

南宫瑾言看向他,眸中划过几分探究。

“自然尽听少爷的差遣。”

所以大夫人的话,他本应当不顾,因为他是——“少爷的随属”。

前一句是情分,末一句是职分,中间那句话又为何要讲出来?南宫瑾言颔首,说道:“你今日此举,我心领。”

一切尽不在言语。

邵奕作了一揖。邵奕做掩护,南宫瑾言背着岚瑶出南宫家还是轻而易举。南宫瑾言看着壶苏平静又陌生的样子,问道:“此程你带了多少盘缠?”

“二十两银子。”邵奕答道。

二十两银子对于下人来说顶几月月俸,对南宫瑾言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南宫瑾言在心中估量了一下这个数,说道:“你尽数带着。”

邵奕顿了顿,怕会错意。

南宫瑾言径直向着东方走去,说道:“父亲知晓是你帮我出来的,不会饶过你。”

邵奕没动。

“这便是盘缠。”南宫瑾言道,“还是说,你真要为了‘主仆’二字去奉上性命?”

如果可以的话,邵奕或许会仔细打量打量南宫瑾言,可惜现在不行。邵奕跟上南宫瑾言,说道:“就算不是为了那二字,少爷没人看护,受了损伤,我也不能逃脱。”

南宫瑾言没应他。没走多久,南宫瑾言在一家赌坊门口停下步子。邵奕看着南宫瑾言——他是学于翰林满身修养的贵家子,怎样看,都与这赌坊格格不入。

“少爷。”邵奕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少爷这是嫌我跟着么?”

“何出此言?”

“如若老爷知道此事,想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邵奕似笑非笑道。

南宫瑾言微挑眉,明白他的意思,道:“多心了,我来此,与你并无干系。”

邵奕双手环胸,他只知道南宫长明在壶苏,具体在哪里他不知道,南宫瑾言更不会知道,但要说此地么,他不会相信南宫长明会在这儿。只是这种地方,与他还有些渊源。

“少爷从未进过吧?”

“嗯。”

“少爷既是不会赌的,为何还要去啊?少爷难道不该着急去寻老爷么?”

看起来,你倒是比我着急得多。

南宫瑾言眸中翻覆着几分笑意,被封藏在墨色瞳眸中,他道:“着急是最没用的。赌术我虽未见过,今朝见到却也为时不晚,学此物的耐心,我总不至于没有。”

南宫瑾言推开赌坊破旧的朱漆木门,缝隙一点一点放大。

一道弧光在眼前疾速划过,清亮如月,擦过那双绝美的眉目时仿佛慢了稍许,所以衬得光亮退却时那般快速,那般无情。

赌坊内,烟酒味浓,吵嚷声烦,一桌又一桌围着人群。南宫瑾言经过熙攘的人群,径直上了二楼。二楼倒是安静得多,这赌坊是圆形设计,中央部分的楼层之间没有墙壁,从二楼向下看可以清楚地看清一楼的场景。

二楼倒更像个茶楼。落座的人却少得可怜,但在二楼的人却要比一楼的人看起来显贵的多,有几个人在栏杆旁向下看。

一个棕衫男人正和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棕衫说道:“从二楼看果然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胡子道:“都是赌徒,你还能看到什么风景?”

棕衫道:“虽都是赌徒,却是不同的赌徒,有人一掷千金,挥金如土,有人孤注一掷,提心吊胆,有人纠结彷徨,得过且过。”

胡子道:“我看每天都是一样的。”

棕衫道:“人无非这么几类,自然一样。”

南宫瑾言突然道:“我看也并非如此。”

棕衫和胡子回头看他。

棕衫问道:“哦?你有何见解?”

南宫瑾言道:“不一样的。”

胡子问道:“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南宫瑾言道:“今者挥金如土之人,明朝可能孤注一掷,明日得过且过之人,昔日也许挥金如土,而挥金如土之人并非从来挥金如土,孤注一掷之人并非永远孤注一掷。”

棕衫思索了一会儿,道:“仍是那么几类啊,有何不同了?”

南宫瑾言道:“破镜修复后有痕,创伤愈合后有疤,原草岁岁枯荣,却已然不是从前,脏衣洗涮干净,却总归不复从前,看似只有今者几类,实则永远不再只有今者几类。”

胡子打量了南宫瑾言两眼,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南宫瑾言莞尔:“未曾见过的,不只是我。”

棕衫抚掌笑道:“好好,今日得见,便是朋友,小公子,为何不下去玩玩儿呀?”

南宫瑾言道:“赌徒做得多了,如今只想做个看客。”

胡子走近南宫瑾言,道:“可是看客做得多了,总是想下去赌一赌。”

南宫瑾言笑道:“这位老爷,可否赏个脸啊?”

邵奕在一旁看得一愣,南宫家如今虽不比从前,却也不是旁人敢随意看轻的,南宫瑾言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胡子不置可否,棕衫笑着揽过南宫瑾言,说道:“这位老爷今日不赌,走走,我陪你下去玩玩。”

南宫瑾言不动声色地躲开棕衫,作失望状:“可惜了。”

棕衫笑道:“可惜什么?”

南宫瑾言道:“可惜我偶得一宝物,还不知它的价值。”

棕衫问道:“什么宝物?”

南宫瑾言道:“此宝物有升官、生财、祛病之效,只是我家人不信,我也不需,此物对我自是没有价值的,思量再三,既然它对不同人的价值不同,那我何不来赌坊看看,它究竟价值几何?”

胡子看了他几眼,问道:“你带了么?”

南宫瑾言颔首:“自然,只是此物玄乎其玄,将它赠予我的那人说要放在家中——自然是有此类愿望之人的家中,功效才能全全抵达那人,否则,越多人见了,便越不灵验了。”

棕衫笑了:“你这空口白牙嘴唇一碰,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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