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京城里下了雨。
云雾蔽天,似乎能嗅到泥土里的清净春意,凉风习习,衣衫被褥,也不似冬日里那般厚重。
云居轩。
云服媚缓缓睁开眸子,从稍暗的室内觉出了阴雨的气息。初醒时神智尚留恋梦乡,朦朦胧胧里,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屋内徘徊了一阵。
“姑娘,昨日姑娘与公子弈棋到很晚,公子说姑娘今日不必早起了,膳食与糕点水果放在此处,姑娘如若饿了可以稍稍吃些果腹。”
荷寰柔婉的声音随着那抹熹微光线中隐隐约约的清瘦身影而离去,迷糊中云服媚又阖上了眸子。
一觉至三杆,再度睁眼时,明媚的光亮温温暖暖,充斥着整个云居轩。云服媚坐起身,觉得周身一片轻松。她一瞥桌上散发着丝丝沁香的吃食,抬眸望向屋外高悬着的暖阳。
如今几时了?
云服媚梳洗好后连理来了,她来时脚步声真是轻,大抵是不想吵醒云服媚,只是云服媚已经醒了。“阿理?”云服媚唤了声。
连理颔首,牵起云服媚的手,忙声到:“姑娘可知今日是何日子?公子前些日子为姑娘定了身衣裳,我给姑娘打扮打扮。”
“是什么日子?”
连理一边牵着云服媚的手,一边引着她走到屏风后,开始轻轻拆弄着云服媚的头发,连理说道:“今日是……有情人一起过的日子啊。‘”
云服媚微微垂眸,待到连理为她妆扮好,她看着镜中人儿,问连理:“公子呢?”
“公子一早去宫中处理些事物了,公子先让我和荷寰带着姑娘去街上游玩,今日京城的十里长街可是公子策划装点的哦,可漂亮可热闹了!”
云服媚敛眸问道:“那么他何时能够回来?”
荷寰道:“不好说,公子似乎也不清楚此次要去多久。”
云服媚注视着妆奁,听着她的话,有些出神。
梳妆打扮好后,云服媚跟着荷寰与连理一同去了京城十里长街。
南宫府居于城北宁静优美之地,出了南宫府便可见落英缤纷,似能问闻得溪水泠泠。纯白绣有银纹的马车辘辘行过一段时间,不久便到了风逸街,街上煌绸交错,清丽却又不乏热闹,置办各种稀奇玩意儿的摊贩的摊位都整洁雅致,街边还有花灯等待着夜幕降临时亮起。
云服媚带着荷寰与连理下马后嗅到花香袭面,煞是清新。
宝马雕车香满路,晌午人不算多。荷寰和连理带着云服媚进了一家餐馆。三人坐在桌边,打扮朴素文雅的店小二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递了一张写着字的绿绸,问道:“要吃什么?”
云服媚点了几道后又问荷寰连理要点什么,两人犹豫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点了同一道菜:“小炒山药。”
荷寰开口说道:“公子回府晚时未来得及用膳,就会从这里买饭回去,时常能见到公子桌上摆着这道菜,姑娘尝尝?”
他喜欢吃这道菜?
云服媚回想起素日里同南宫瑾言用膳,确实不时有这菜。他口味清淡,酸甜苦辣咸没有分外喜欢的,南宫府的厨子做菜也分外讲究,只是云服媚的口味稍重一些,于是每每用膳,都不是全然的清淡,换着法子的做,总有几道合她口味的,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厌腻。云服媚想起这事,恍惚中反应过来,原来他在照顾她的口味。
小炒山药上桌。
云服媚望着那盘莹润可爱的山药,伸出筷子尝了一口——清甜、可口、沁人心脾。
饱餐一顿后,云服媚在荷寰连理的带领下逛了逛风逸街。许多店铺设了小游戏,有投壶、飞花令、猜谜等等。因为南宫府提前拨了银两,几人也不吝玩一玩,投壶抛球什么的几人从未准过,可偏生这几样多,亏得只是尝试,几人并不敢贪胜,便也没浪费银两。
店铺老板笑盈盈地看着云服媚,问道:“姑娘还来吗?”
云服媚放下投矢,摇了摇头。
“中啦中啦!”
“孙郎好厉害!”
今日来闲逛的大多是结伴的男男女女。云服媚旁边的一对年轻夫妻好像兴致很好,那位被称作“孙郎”的,投壶实在厉害,惹得来逛店的人一阵拍手叫好,他的娘子不时抚手唤他,笑得极美,两人眉目间尽是情意与默契。
云服媚输了好多,要说难过的感觉一点也无那是假的,连理和荷寰在旁瞧着,不时悄悄偷瞧云服媚,果见她脸上有难掩的低落,两人于心不忍,带着云服媚匆匆离开了这店铺。
云服媚不禁想到如若南宫瑾言在她身旁,那会如何?她从未见过南宫瑾言闲玩这些,但……她的确是想南宫瑾言在她身旁,跟她一起,像他们一样闲玩游乐。
就连酒楼里都是一派歌舞升平,说书的唱曲儿的轮班上阵,她们起身要走出那酒楼时暮色已然降临。
从酒楼大敞的大门向外看,便能看到明月当空,华灯璀璨。夜色明媚,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中清润如水,夜里这十里长街里的行人入流,即便身后跟着荷寰与连理,云服媚也只能注意到与她擦肩而过的,连面貌都难以记得的陌路行人,他们有的谈笑自若,有的依偎亲昵,也有私有似有的目光向着她轻轻瞥过,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感受。这一切值得细细品赏,可是不知为何,心思被这些热闹又与她相隔的一切吸引去后,便很难超然于外了。
她觉出了几分孤独。
云服媚望着楼外的景色出了神,荷寰和连理也被街上绚美的景色吸引去,纷纷朝着门口跑去。
心思千回百转之时,云服媚蓦地被一大力向边上推搡开,云服媚只看到个美艳的身影,不知是那家的小姐,心中的那点气愤还未腾升得完全,她便听到自己身侧一声惊呼。
荷寰和连理刚一回头,没成想刚好见着姑娘被人一把搡开撞到了一对富丽男女中的那女子身上。他们成群结伴,还跟着几对,竟颇有些仗势压人的意味,荷寰和连理对视一眼,都暗道不好,赶忙跑到云服媚身边。
刚巧不巧,那女子刚刚在手里拿着一杯温茶,那么一撞,热茶撒了自己和她身边那男子的身上。她看向云服媚的目光简直像是含了千万根针,不屑与厌嫌昭然若揭。
云服媚冷不防被这目光刺了一下。便听到那女子身边的锦衣男子声音阴冷,道:“你打翻了我姝妹的茶,还弄脏了我们的衣裳。”
门口这里的变故登时吸引了周遭人的注意,原本哄哄闹闹的楼子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抱歉……”云服媚道。
云服媚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被称作“姝妹”的女子竟然眼圈红了,她生的娇美,此时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使得那男子心中怜悯更甚,将她搂在怀中。
那女子有人护着出头,云服媚却是有莫大的委屈都得独自默默吞下,心中的一点欣然也顿时被翻涌上来的阵阵落寞给吞压得荡然无存。只剩下几分难以言表的凄楚。
“我们小姐也不是有意的,她方才也是被人搡了一下才撞到你们小姐的。”荷寰赶忙护在孤零零的云服媚身前,“衣裳脏了,我们……赔便是。”
荷寰有意将称呼换了,这种硬气的话,她还是很少讲。
“赔?”
“姝妹”从那男子怀里转过脸看着她们,红着眼梗着头说道,“这衣裳我挑了那么久,你一句赔难道就可以了事吗?你们也赔不起吧?”
那男子赶忙将姝妹搂在怀里安抚了一阵。
随他们一道的几个公子小姐也纷纷出头。
“姝妹这衣裳确实难得,这位小姐既然这般不识礼数,不防就教教她,让她给姝妹奉一杯茶敬上,如何?”
“也泼她一杯不就好了?”
“对呀!这样好呀!”
连理瞪了这些人一圈,可惜并不能起到什么威慑作用,他们言笑晏晏,不少毫不相干的人也围过来看笑话。
连理一顿,在那群公子小姐堆里看到个眼熟的身影——那不就是推姑娘的人吗!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小姐是被她搡过去的,你们不找她!干什么为难我们小姐!”连理吼道。
那对男女看了眼那美艳的女子,愣愣也没说什么,那女子上了轻言轻语到了声歉,又是一副好姐妹的模样,那姝妹竟然这般宽恕了了她。
“那也是她打翻的茶水。”“姝妹”瞪着云服媚。
这堆人大抵是算得上有钱有势的,此番一闹竟让这酒楼安静了下来,书不讲了,歌也不唱了,稀奇的是也没人过来劝。
几个公子小姐少爷们瞪着云服媚,扬首挑眉催着云服媚,沉默和冷眼宛若一柄柄凉薄的小刀,要将人凌迟羞辱。
“快点。”
“快点啊!”
“听不见吗?”
他们之间欢欣快乐起来那般纯粹美好,为何转而对起旁人来却又这般恶臭?还需要什么理由?真就是欺负人罢了,什么礼数?不过是见人行事罢了,又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不过是自诩高贵罢了。
荷寰看着他们的眼神逐渐冷淡起来,她听着一声声的压人的声音,捏了捏拳,她转身轻声对云服媚和连理道:“不管他们,我们走。”
三人刚起步,便一有人堵上来。
“你走一个试试?”
其中一人伸手朝着云服媚推去,然而手没伸出去,竟生生撞去了他出来的公子小姐堆儿里。
没有人推他,也没有人踹他,他是被人用内力生生逼开的。
“你们敢留她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