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山涉水千里,北冥幽已然离开梧州许久。
瀚海苍茫,烈日灼烫,猎鹰飞旋。
热风裹挟着沙尘的味道迎面扑来,带着沙海独有的气息。北冥幽一袭白色劲瘦束腰长袍,踏着白绸银纹细长紧靴,长发高束,面带白色银纹轻纱,头戴月白帷帽,尽量抵挡风沙飞扑。
她长途跋涉,日夜兼程,用了她很久不曾肆意使用的轻功,一边补养这身体的虚弱,一边大肆地消耗。几天下来,她半是在赶路,半是在沉眠。
她来此地却不是没有缘由。
在她为数不多的能够想起的为神的回忆里,此地是她曾下界降落过的一处所在。差不多就在这个方位。她想试一试,能不能找到那“通天之道”,或者说,现在的她,是否能够看到那“通天之道”。
沙海就像没有尽头,爬上一座沙丘,走下一座沙丘,一层一层的热气是让天启人难以适应的,云服媚的躯壳自然也无法适应,但北冥幽对于这种几近突破身心极限的折磨的忍受力,却早已凿刻进骨血魂魄,此番醒来后对于这件事的意识与回想尤为清晰。
顶着几乎让人觉得要被溺毙的沉闷,北冥幽又向上走去,白靴深深陷进沙土里,深深浅浅,一步一痕,痕迹散的极快。
她合上眼眸,合欢殿忽然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座终年冰凉的宫殿啊,在神界,几乎没有哪一座宫殿像合欢殿一般,方圆十里便能觉得寒意透骨。
成神者造神殿,没有谁是天生的“神明”,她也不例外。
世人常常嘲笑别人的率真执拗,叹她的冷淡入骨,殊不知她也曾率真过,热烈过。不过成为那九天之上被众神称作“孤高凉薄”的七帝姬,她亦不失意。
孤高凉薄,那亦是她所求。
当她孤身走到那片空旷沉寂的荒芜之地时,那儿,只剩下一棵合欢树。
这树在神界并不常见,不高大壮丽,亦不明艳美丽,点点血一般的花丝,却在浓稠幽寂的昏沉中徒生出一股震人心魄的美丽。
神界的荒芜之所。
那唯一的古树。
似是为她而生,等她而来。
从她将那荒芜处的邪灵斩尽,只留一棵合欢树的那一刻,她在偌大的神界有了自己的所在,然后有了自己的神殿——合欢殿。
昏沉不再,神光普照,唯有寒凉,亘古的寒凉,犹似长久的孤寂,封尘在幽寂的深处。
她见到那树,就知道,它和自己一样,是在腥风血雨中冲刷出来的存在,亦如合欢殿,筑就于杀戮销声后的荒芜。
百花有语,犹人有格。而在那片祥瑞的早就同她没什么干系的祝福里,她找到了对于那树合欢恰如其分的语词——起死回生。
北冥幽缓缓睁开眸子,洁白的樗蒲似的东西一点一点浮现。她向前走,逐渐能够看清,那是一座城。
入了城,是一条长长的集市,想入这城,就要穿过这集市。卖东西的商贩们衣着与天启人很不同,不光是衣着,长相也有些许差异。
烈日的映照下,深目长鼻,天生的忧郁与赤热的混合。
没有精巧的门面,取而代之的,是色彩绮丽的摊子,还有架构奇特的摊车。
北冥幽不记得这座城。
也许未曾见过,也许已经忘记。
这里也是人来人往,她淹没在人群里,没人更多留意她这个外来者。
地面忽然传来轻轻的颤动,等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时,已经听见象鸣。
那群人口中呜呜呀呀地说着什么,可是并不能听得明白。
巨大的象填满视野只是一瞬,北冥幽在人间还未曾见过如此庞然大物,比风萧然斗兽场中的巨岩象还要大。
人群跑到边上等着。北冥幽透过薄纱,看到了象群。大的出奇的,也只有眼前最近的这一头。
男人坐在象背上,秾丽深邃的瞳眸睨着北冥幽,微蹙的眉峰中似乎含着不耐。
北冥幽很不喜欢这样被人注视,但趁着随他同行的人来驱逐她前,北冥幽静默着向侧面避了。
象群从她面前经过,熙攘的人群十分聒噪。
待到象群远离,北冥幽继续向前走,穿过这条街,算是入了城。城中建筑奢华恢宏,不似凡物。北冥幽没有兴趣做访客,转身想要绕开,迈开步子时,身后响起一个带着点口音的声音:“阁下不是剌茨人?”
北冥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