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有材有一阵子没再看到罗琇吃王巧儿的醋,给他使脸色了。
衙门后宅总是静悄悄的,没有喧闹,也没有叽叽喳喳。
就好像没有女人一样。
*
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吴有材逃过城门守卫的巡查,匆忙又仓惶地从蜈蚣寨赶回衙门。
书房里的香炉散着淡淡的檀香气,花梨木的桌案被仆人擦得油亮光洁,像镜子一般能照出人影。
吴有材身心疲惫,坐在书房里第一次觉得孤单,仿佛万籁俱寂无声,整个衙门只有他一个人。
胸腔里那颗惶恐的心脏跳得节奏不稳,他越想安抚自己,就越感觉焦躁慌张,他下意识地遮住眼睛,不去看桌面上的倒影,像是担心隐藏多年的秘密一股脑暴露出来。
一旦大白于天下,想遮掩都来不及。
旁边的麻杆提醒他,“大人最近过于操劳,脸色不太好,要不叫郎中来瞧瞧?属下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吃了他开的几剂汤药,身体和脸色都好了很多。”
麻杆年幼时得过一场大病,身子骨一直很弱,消瘦嶙峋,脸色也总是蜡黄发黑。
平时他低调沉默,穿着灰土土的书吏衣裳,身形相貌一点不起眼,没什么存在感。
但近来一阵子,麻杆有了明显的变化,面上两颊长了肉,有了润泽的红光,身形也显得硕壮挺拔了些,穿着普通的麻布常服,竟有几分翩然的书生气息。
吴有才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颤,仿佛被针尖刺了一下。
他低头垂眸,从桌面的倒影看到自己,眼神涣散呆滞,面庞肌肉因消瘦变得塌陷,表情扭曲狰狞。
整个人阴恻恻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2.
“嘶——”
吴有材深吸一口凉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最近十几天,一个个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他快要被两种身份互换的重压击垮了,总担心在某个夜晚的睡梦中混淆身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晚上他经常一个人睡,尤其跟王巧儿产生嫌隙后,更是有一阵子没触碰过女人了。
活到现在,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是在安稳日子里锦上添花的摆设。
永远别指望女人雪中送炭。
当男人处在水深火热的焦灼中,女人的存在只会碍眼,给男人平添无穷无尽的麻烦、痛苦和焦虑。
“这些日子夫人忙什么?”
吴有材很多天没关注罗琇,有时偶尔见着一面,两人也只是敷衍应付两句,然后匆匆擦肩而过。
明明是夫妻俩,倒像是各怀心思,互相提防的陌生人。
“夫人时常出门,听说跟开成衣铺子的平家女人走得很近,前几日还去了知府大人的别院府邸,给那位三小姐添妆,统共送了五六个大箱子,看起来值不少银子……”麻杆耐心地告诉他这些事情。
麻杆跟吴有材是同乡发小,两人自小就认识,又都是孤儿,曾经一起吃苦患难,也一起杀人越货。
吴有材在蜈蚣寨成了大当家后,麻杆就是他的军师谋士,比二当家和三当家地位还高。
后来吴有材入赘罗家,走上了仕途,就把麻杆也带出来,一直跟随他身边很多年。
等吴有材来卓阳当了县令,麻杆就在衙门里做一个书吏,日常帮他处理衙门内外的琐碎公务,替他出谋划策,奔走联络,经营人脉圈子。
麻杆很懂人情世故,不仅替吴有材监视整个衙门,也密切关注后宅的动静。
他是吴有材最忠实的眼线,也是最信任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