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较于肉体的疼痛,心理的不安和恐惧则更让他煎熬,魏长庚不知道何长隆为啥突然发火。
这账目,包括魏淑芳在内的几个有文化的魏家后生都看过,都说没问题的啊!
只听何长隆铁青着脸,发出如同惊雷霹雳般怒吼:“魏长庚,去年10月3日,我吃了你八只鸭子?去年元旦,你往我家送了十只鸭子?!我怎么不知道?!”
“说!这些鸭子到底进谁肚子了?!卖的钱,进谁腰包里了!?”
魏长庚站在那里脸色由青转白,一颗心也仿佛石头似的“咕隆隆”地直往下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往日里,关于捉到的野鸭子的去向,魏长庚给出社员们的解释有两个。
一是卖给供销社获得集体收入,一是用来招待公社干部或者逢年过节给他们送礼了——总之没有进魏家人的口袋和肚子。
他现在才恍然地想起来。
这账本是做给社员们看的,所以当然不能写卖给供销了,那样社员们就会要钱了,大部分去向都写成了招待和送礼了。
这招按理说挺绝的,给社员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找公社干部对质求证吧?
而公社干部过来查账的话,这个账本根本就不会拿出来。
可好死不死的,张娴逞能拿出来了,还有几笔野鸭子的去向是写成给何主任了,这下可真是直接撞到了枪口上了!
“主任,这,这误会啊,张娴,这是咋回事啊,你咋能记错了呢……”
魏长庚扑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的心都有,这张娴你显摆個什么劲儿啊!
蠢!
太蠢了!
可怪谁呢!
都怪自己太重感情,用了这些废物亲戚,要是找个聪明的,肯定会做完美的假账!
张娴都要吓哭了:“我,我,是我记错了,我认罚,扣我工分吧……”
“误会?记错了?!你糊弄鬼呢!”
“魏长庚你给我一个解释!到底是我吃了你的野鸭子不认账?还是你做了假账?”
何长隆语气之严厉,叫周围的旁观者听了都心里直打颤。
也无怪乎魏长庚脚发软,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他没法解释,可是社员们会替他解释。
高建设站出来,气愤地道:“何主任,这些年,魏长庚家每天都会去河湾捡野鸭蛋,隔三差五捉野鸭子,一年捉的野鸭子恐怕得有几十上百只,但账目上有多少?”
何长隆疾言厉色地吼道:“去年记账的不过三十只,全部都是请客送礼用了,只卖掉了一只,赚了九毛钱入了集体的账!”
何长隆恨得牙根痒痒:“魏长庚,你好大的胆子啊,我看你才是贪墨集体物质的罪魁祸首吧!”
“我认罪,我悔罪,请组织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还想继续为社员为集体做贡献……”
看着魏长庚好像一瞬间就被打断了脊梁骨,腰身佝偻起来,浑身颤巍巍的,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般。
魏淑芳也如坠冰窟般,周身都在发冷。
这些年,她看过太多基层队长被扳倒,然后被社员们踩成臭狗屎。
墙倒众人推,一万只脚踏上去,当事人生不如死,上吊自杀的不在少数。
不仅魏淑芳,这一瞬间,所有原来耀武扬威的魏家人,就好像斗败的公鸡般,全部蔫头蔫脑,都在惴惴不安地盘算着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至于赵香蓉,预感到凄惨的命运,吓得已经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但又不敢辩解什么,毕竟,他们家确实整天堂而皇之地吃集体的蛋和鸭子啊!
而魏淑芳又看了看人群中面目冷峻的张扬,也心里直冒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