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并非比武,世间宝物要如何较量高下呢?”苏望廷又问。
“斗宝会举办时,岐王将邀请各路雅士大家前来品鉴,得出一个较为公允的结果。”王元宝望向苏望廷身后的程三五与长青:“不过这斗宝会也不仅是比拼宝物和财力,暗地里的较量也不容忽视。今年轮到我王家主持,试图破坏之人想来不少。”
“如此大事,王居士真要托付给苏某么?”苏望廷再次谨慎发问。
“我相信苏掌事,既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人品。”王元宝神色平淡,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气势。
“好。”苏望廷经营宝昌社多年,也是面对过大风滥人物,当即应承下来,并且道:“不过既然王居士将此事托付苏某,人手一项还请不吝安排。”
“此事理所应当。”
……
阿芙换上一袭绯红圆领袍,顶戴折脚幞头,如同寻常官员般,在皇城各衙署间穿梭行走。悬挂腰间的鱼符形制有别于其他南衙官吏,刑部院署外的卫士看了一眼,认出内侍省独属徽记,根本不敢出言拦阻。
刑部院署中,大官员往来频繁,部分人手持卷宗匆匆行走,不远处厅堂中还传来案情争论的声音。
此时一位年轻令史看到阿芙,见她一名胡人女子身穿绯红官服,哪怕在长安也是甚为罕见,莫不是宫中女官?他赶紧上前叉手作礼,拦阻问道:“不知上官前来有何贵干?”
阿芙亮出冯公公给予的铁令牌,顶端有独角獬豸的纹路,她表情冷淡,甚至没有看那年轻令史:“内侍省办事,前来调阅卷宗,带我去案牍库。”看书喇
听到内侍省三字,年轻令史膝盖一软,差点跪倒,随即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暗骂自己非要多管闲事,招惹这班瘟神。
“上官请……”年轻令史只得浑身冷汗将阿芙带到案牍库,跟库房主事简单明后,匆匆告辞离去。
“不知上官要调阅哪一年的卷宗?”库房主事躬身问。
阿芙来到幽暗静谧的案牍库内,望见格架柜排列成行,卷宗案牍塞得密密麻麻,不见尘灰积累,此间主事显然时常扫除。
“十年前……也就是初元三年,与河阳血案相关的卷宗。”阿芙言道。
“河阳血案?”库房主事微微一怔,叉手躬身:“请上官稍后。”
等待片刻,库房主事捧着一份卷宗来到,上面用黄色绸带缠缚,听他恭敬解释:“禀告上官,这份卷宗依照案牍令,乃是最高一等的‘黄封’,除非有旨意,否则不得带离案牍库。上官若要翻阅,请至一旁屋。”
阿芙微微颔首,跟着库房主事来到屋,对方将卷宗交出后,行礼退下、阖上屋门,没有多问半句话。能在这里办事的人,无不是口风极严,一贯秉持不该的不、不该问的不问。
阿芙坐下后解去黄色绸带,缓缓展开卷宗,上面用规整方正的字体写下案情,还包括勘验案发之地与死者尸体的具体记录。
有趣的是,阿芙粗略扫过,发现地方府衙粗略勘验一轮后,朝廷又紧急派出一位精通查案验尸、缉捕要犯的司法参军,前去细加检验。
那位名叫郑询的司法参军彼时在东都任职,他经过勘验后发现,河阳血案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名凶手,并非数多贼寇群聚作案。
郑询逐一检视尸体,又反复勘察孙家庄园,大体还原出那名凶手杀人顺序,光是看卷宗文字,阿芙就生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暗道这位司法参军文笔亦是极妙。
郑询指出,凶手杀害孙家满门,乃是有着极为缜密的思绪谋划,因为那正好是河阳县开国伯孙绍仁的五十岁寿诞,子女妻妾全都在庄园内,白是当地官员长者前来庆贺,夜晚则是自家私宴,凶手正是趁夜晚私宴时犯案。
由于宴席入夜不停,所以不需要大批人手值夜,孙绍仁或许是为表宽容,准许一批护院归家,因幢时庄园内只有少数护院家奴,而且领了银钱赏赐,正在偏僻处聚众赌博。
结果这群护院率先遭受杀害,凶手出手凌厉,那些护院甚至来不及出声提醒,不是被扭断脖子、便是被击碎咽喉,没有多余扭打缠斗的痕迹。
仅凭这点,郑询便猜测凶手可能曾在军中效力,这种类似于夜袭敌营、绞杀守卫的手法,在幽燕边关一带,常被队斥候用于对付东胡前哨。
阿芙看到这段时,美目微敛,她回忆着程三五的刀枪武艺,的确带有几分军中所传的味道。之前她还不觉得奇怪,因为西域商社本就收容了许多逃散兵士。
继续看下去,郑询发现那凶手似乎没有急于闯入举办宴席的正堂,而是几番引诱孙家下人来回走动,然后将其分批杀害。
从这时起,凶手便不再顾忌杀人手法。当孙家察觉异状,其中一名儿子带着两名随从骑马外出,郑询猜测他们这是前去报官或者调遣附近庄丁佃客,可结果就是被几根削尖的木棍钉死在地,足见凶手劲力之强。
再往后,郑询认为凶手已经陷入疯狂,开始无差别杀人,不区分孙家亲眷或婢仆下人,而且动辄以巨力撕开肢体躯干,或是临时夺取兵刃,将极少数反抗者一刀两断。
更可怕的是,郑询勘验尸体时发现,凶手可能有食人恶习,孙家三子孙德寿被开膛破肚,咽喉腑脏处约略有撕咬痕迹。
孙绍仁最后自然也惨遭毒手,头颅被硬生生与脖颈撕扯分离,死法极为痛苦。他似乎曾让几名下人护送一位姬妾离开,可结果这伙人最终也没能生还下来,凶手迅速追上,将他们尽数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