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忽然起了风,气温陡然降了下来。
贾琮怀着满腹心事,用过午膳便回房歇息。
“转风了,明儿怕是要下雪,你们两个去领些银霜炭回来,笼好炭盆,别冻坏了哥儿。”
听见冯妈妈在廊下吩咐小翠儿小红做事,贾琮将王熙凤暗中印子钱的事情抛开,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算来也是来了荣国府好些日子,终是在这些亲近的人身边,才觉得自己是真实活过来了。
随即模模糊糊闭眼睡去。
初冬时节,白昼渐短。
天刚刚擦黑。
房门忽然“吱呀”一响。
有人拨开门栓,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掀开桌上暖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作势便往下倒。
她手刚刚一动,便被早已发觉动静的贾琮握住手腕,将纸包夺去。
“三,三爷?!你没睡着?!”
小青惊慌失措,张大嘴巴,眼睁睁见贾琮将打开的纸包揉成一团,紧紧攒在手心里。
“冯妈妈不是不让伱进内室?”
“你怎么进来的?!”
“这纸包里装是什么?!”
“你想要我的命?!”
贾琮死死盯住小青,眼底满满俱是不符合他年龄的狠厉锋芒。
这些日子冷眼看着她除了每日不着家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心道王氏安排的这枚暗子还算有几分沉得住气,原来不过是在等机会。
“不,不,不,婢子不敢……”
“这,这纸包里是三七粉,三爷不是每日都要喝?”
“今儿天气转冷,我怕倒在碗里凉了,所以先冲在暖壶里,等三爷起来好喝,免得,免得喝了凉水冻伤肠胃……”
小青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
对她说的话,贾琮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这些日子他最常服用的便是三七粉,但这纸包里的药粉,要是有半点三七成分都算他是个没长眼睛的棒槌!
“冯妈妈!小翠儿!小红!”
“贾安贾乐!”
贾琮抬高声音唤人,院里却连半点人声都没有,不由皱了皱眉。
院子里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见?
小青见房中只有贾琮,不过是个七八岁孩子,不久前还受过重伤,不免胆气又壮了起来,缓缓收住面上惊容。
“三爷,冯妈妈去厨房传饭,小翠小红烧水去了。”
“至于贾乐贾安,也被我几句话忽悠出去了。”
小青挣脱贾琮手腕,细白牙齿用力咬着下唇,从暖壶里倒出一杯水。
想起今天下午周瑞家的严厉传给她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心中紧张,端着茶杯的手直打颤。
“三爷,你千万别怪我……”
“还是赶紧喝了吧,喝了我也好去交差……”
刚刚贾琮夺走纸包的时候,不免洒落了一点半点在壶中。
所以这暖壶中的水早已不干净。
小青只想着七八岁小孩容易对付。
却不想贾琮自从换了芯子后,耳目比往昔要灵敏的多,早早听见贾安贾乐兄弟推开院门的声音。
“交差?你要跟谁交差?!”
“我喝了这杯水又会怎样?会死?还是大病一场?”
贾琮冷眼看着茶杯中的热水,无色透明,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很明显那纸包中的药粉绝不是寻常药物。
“应该不会死,不过是身子虚些,发几天烧……”小青将茶杯端了起来,凑近贾琮嘴边。
“三爷……你,你还是喝了吧……”
“别,别为难我……”
贾琮从鼻翼里冷哼一声,挥手打落茶杯,用力拍响桌子。
“滚开!”
“你到底是受了什么人指派来害我的?!”
院中。
“不好!三爷出事了!”
门外贾安贾乐兄弟脸色骤变,飞快冲进房内。
贾乐的第一反应便是抓住小青后脖颈将她死死按在桌上。
“难怪你要撒谎骗我们出去看徐爷爷,果然包藏祸心!”
贾乐自幼习武,力气何等之大,小青被他单手擒住,半分动弹不得。
“三爷,你没事吧?”
贾安却将贾琮死死护卫在身后,心中后怕不已。
要不是贾乐察觉小青今天跟他们说话的时候神色恍惚,有些不对劲,连忙一起回转小院。
倘若贾琮真出了什么事,他有八十颗脑袋都不够盛怒下的贾赦砍。
贾琮淡然而笑:“我还能有什么事?走了,带上她去见我爹。”
这当儿,冯妈妈小翠儿小红三人也已经回来了。
见贾乐反手擒住小青胳臂,贾安脸色凝重护卫着贾琮从房间出来。
小翠儿跟小红一时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冯妈妈已是脸色剧变!
“小蹄子,谁许你进三爷内室?!”
冯妈妈看过的后宅阴私事可比小翠儿跟小红两个知道得太多。
单凭小青不经允许走进贾琮内室,就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还是被贾乐押了出来。
贾琮摇了摇手。
“冯妈妈,你跟贾安守着院子,只怕等会难保清净。”
“小红,你去搜搜她的行李,如果有任何发现,带来老爷正院。”
小翠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头雾水,紧紧皱着两条倒扫把眉,满脸忧色。
“三爷,发生什么事了?小青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事。”
贾琮伸手揉揉小翠儿的头发:“你跟在冯妈妈贾安身边别乱跑就好,记得笼上炭盆,等我回来再给你讲故事。”
这些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狗屁倒灶的阴私事,他连半点都不想被小翠儿知道。
小翠儿顿时开心地拍掌:“嗯嗯嗯!那三爷早点回来!”
身后,冯妈妈看着满面天真无邪的小翠儿,幽幽一声叹息。
东西两府,上上下下,想要再找出这么一个浑身不沾半分习气的丫头来,怕是还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