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徐生洲处理完手头的公务,趁着阳光明媚、桂子吐芳,带着石新科熘熘达达来到夜鸣川附近的数学研究中心。这里已经成为肖和平的“私属领地”,只要不去别的学校做讲座、开研讨会,他基本上每天都猫在这里,看山,听水,喝茶,发呆,偶尔兴起才会写点论文。没有办法,六十多岁对于长江学者级别的文科教授来说,正是硕果累累的金秋时节,走到那里都是别人抢着要的香饽饽;但对于杰青级别的理科教授来说,尤其是数学专业的老师,已经算是进入了学术生命的终末期,基本上没有再抢救的价值。——当然,在世人眼里,抢救价值也还是有一点的,但那完全来源于头上那顶“杰青”的帽子,已然与自己本人的关系不大。至于学术生产能力,就像二十岁的一夜七次,早已随着青春一去不复返,只能在梦里回味。徐生洲在楼下看到那辆崭新的奔驰s400,笑着说道:“看来咱们运气不错,肖老师今天没有出去。”石新科没说昨天晚上特意打电话通知的事儿,也是满脸兴奋:“总算没有白跑一趟!估计是肖老师也迷恋咱们校园里秋季的美景,不舍得这个时候出去吧?”确实,现在整个校园里就像一幅绚丽的彩墨画,绿色的是松树和桂树,金黄的是银杏和裂银杏,红色的是枫树和红叶李,褐色的是乌桕和鸡爪槭,加上顶级设计师的巧妙布置,恰如其分地点染在山光水色之间。几乎在秋风响起的同时,这里成了小粉书中五星推荐的打卡地,甚至不少影楼直接把穿着各色婚纱的新人拖来这里拍结婚照。徐生洲正准备上楼,肖和平先迎了出来:“看着今天是黄道吉日,果然是有贵客光临。”“肖老师,您这是批评我来得少啊?以后一定经常来打您的秋风。”徐生洲对他非常尊敬,“这应该是您在南方过的第一个秋天吧?还习惯吗?”肖和平笑呵呵地说道:“习惯、习惯!‘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这么好的地方,这么优美的环境,比大西北天天吃沙子强多了,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反倒是你,去了京城之后大杀四方,扬名京畿,回来还习惯吗?”徐生洲一愣:“您老这话是从何说起?”肖和平领着他们边走边说道:“你还跟我打埋伏?你别忘了我可是搞概率论的。虽然这些年没搞出什么名堂来,但在圈子里还算有头有脸,天南海北都有熟悉的朋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有耳报神送上消息。你还瞒得了我?”徐生洲摸摸鼻子:“莫非您老说的是京津冀地区概率统计研讨会的事儿?”肖和平顿时哈哈大笑:“不装了?撂实底儿了?要说还真是‘拳怕少壮’,你才学了多久的概率论?愣是把一群学了几十年的中青年杀得个溃不成军。听说现场血都没到脚脖子了?”徐生洲马上信誓旦旦地辟谣道:“谣言!绝对是谣言!我们只是就学术问题进行了深入、热烈地探讨,哪有您老说得那么玄乎?”肖和平没有反驳,笑眯眯地点点头:“对、对,是学术探讨。”简文桐坐在轮椅上,在办公室门口等候大家,闻言接过话头:“学术探讨?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你在学术研讨会上的风采,谁还不知道‘徐一问’的威力?这次会上,我有好几个朋友都遭了你的毒手,他们正吵着要怎么报一箭之仇呢!”徐生洲主动推起简文桐的轮椅:“你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要不要我把在bj的办公室地址报给他们?”“他们也就嘴上叫的凶,哪里是你的一合之敌?真要有那本事,早在研讨会上就血溅五步了。”简文桐旋即又朝徐生洲拱拱手,“对了,差点忘记恭喜你!”徐生洲不以为意:“这个最佳论文一等奖,就是一帮子人关起门来自娱自乐而已,算不得什么。”简文桐却道:“我恭喜的不是这个,我是恭喜你第三篇‘四大’过稿。如此一来,你该准备博士学位论文了吧?两年时间,从计算机专业本科生到数学专业博士毕业,这速度绝对是咱们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甚至有可能是建国以来第一个!”肖和平也是感慨不已:“一个学计算机出身的,每年刷一篇‘四大’,你让哪些数学系科班出身的人情何以堪!”石新科还嫌现场气氛不够热烈,又添了一把火:“你们还不知道吧?徐校长最近不仅发了‘四大’、得了奖,马上还有一本学术专着要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什么?!”肖和平与简文桐几乎异口同声,因为他们简直太知道学术专着的分量了!在现今学术环境里,论文为王,顶刊为尊,奖项为霸。但在高比格的学术专着面前,都只能算是小儿科。尤其是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这种漂亮国顶级名社出版,其效力就好比核武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或许有人要问,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到底有多牛?这么说吧,爱因斯坦的狭义与广义相对论首次集结成书出版,就是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而且从1905年创社以来,共有超过50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他们的着作。自2001年以来,普林斯顿大学出版了15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着作,该记录尚无其他大学或商业出版社能够超越。所以,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学术专着,完全就是成神的节奏!肖和平喘着粗气问道:“是哪一方面的专着?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起过?”徐生洲道:“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上次在咱们学校召开的代数几何国际研讨会上,我不是做了个题为《霍奇猜想研究进展》的报告么?奥昆科夫觉得我讲得不错,就想把我的论文拿去发表,叫我修改补充一下。结果我没刹住车,越写越多、越写越多,最后篇幅超过了200页。奥昆科夫觉得作为论文太长,建议我改成书稿,然后他就帮我投到了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其实之前我也没想到……”简文桐目光炯炯地盯着徐生洲:“所以,你现在的主要方向,还是打算完全解决霍奇猜想?”对于徐生洲要完全解决霍奇猜想的传言,在国内的代数几何圈里流播甚广,当然,京城师范大学数院内外也有人时常提起。很多人听到都是莞尔一笑,觉得这种事儿,就跟小学的时候自己说要考留美、燕大,当科学家,拿诺贝尔奖一样,又或者跟国足在比赛前说自己要拿三分一样,听个乐子就行,谁当真谁傻!然后大家过耳即忘。还有很多人嘲讽徐生洲发了几篇“四大”,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徐生洲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广而告之。在完全解决霍奇猜想之前,京城师范大学当然也不会推波助澜。于是,徐生洲完全解决霍奇猜想的事儿,就成了“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连简文桐都觉得此事在若有若无之间,也就没有找徐生洲当面求证。直到今天。更没想到的是,徐生洲居然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对啊!如果顺利的话,可能要两三年。如果遇到拦路虎,可能需要四五年、五六年也说不定。”话音刚落,石新科就发现肖和平浑身在打摆子,连忙上前扶住:咦,他这是,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