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次消炎药,一定要记得,谨防伤口感染。”顾公馆的书房里,赵小姐一边利落地收拾着医疗工具,一边对手上已经缠了厚厚一层纱布的潘汉卿说道。
“谢谢。”说完,潘汉卿又抬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顾民章,“当然,也要谢谢您……顾船王!”
此话一出,顾民章便不由得一愣,很是意外地问道:“你见过我?”
“我身后的这面墙上,挂着九大航海大国的时钟,你桌角上摆的书,是英德原版的船舶专业论文集,而这支钢笔,市值至少在一千美金以上,而且我想在整个杭州城,应该也找不出第二间这样的书房了。”
“呵呵呵呵,不愧是徐恩曾亲手调教出来的人,真是火眼金睛,透人肺腑啊!李铭诚先生?”
“顾船王说的没错,我就是李铭诚,不过我老实说,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让我感到特别的惊讶,而且我刚刚的话也还没有说完,您也许是真的顾先生,但您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富豪,您的贴身秘书,包扎手法极其熟练,很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再有刚才她给我处理伤口时用的那种药,也是严格管控的军用物资,我想……即便是顾船王的家里也不会经常备用吧?所以,你今天救我,显然不是一个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我的女儿顾晓梦和你的妹妹李宁玉现在都被关在裘庄里。潘先生,你真的以为,最精密高效的情报系统,是建立在你们的战场上吗?”
“当然不是!”潘汉卿想也不想地说道,“现在的情报系统,是建立在商场上。”
“呵呵……”顾民章听了轻笑了一声,“不够精确,与其说是建立在商场,倒不如说是在海洋上,最险恶的环境,最没有道德的人群,是最容易刺探信息,以供决策的。而且,还要有一个能够平衡各方利益的决策制度,因此,现代的间谍和民主的制度,最早是诞生在海盗船上的。”
“可是……当海盗船退出了海洋,谍报和民主却留在了海上。”
“船王的王位,从来都不是建立在船上,而是建立在发达的情报系统和关系网上,每一条船都是情报站,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甚至……唐宁街的男女关系,白宫的残羹剩饭,都要收罗在内,所以潘先生你说得对,我不是个单纯的富豪,而是一个跨越了大洋,拉平了时差的商业大间谍。”
“想不到顾先生如此坦诚,不过通过刚刚你一番交流,我已经非常信服您的实力了。可是呢……还有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就是顾先生为什么对我的生平这么感兴趣呢?对您来说,我不过就是一个草芥之命,跟人家唐宁街,白宫什么的那可不能相提并论。”
“很简单。”顾民章依旧淡淡地说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不愿做海上间谍,就愿意做战场上的,所以啊,我不得不对司令部的人事关系清查一遍,包括李科长,自然也就包括了潘先生。”
“是吗?那想必顾先生,你也应该早已经警觉到了,贵千金现在的处境,早就脱离了您的情报系统了。”
“我也想提醒潘先生,裘庄事态的发展,也远远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你的安全,不要再插手了,交给我吧!为了女儿,我会尽力保护所有的人,至少……为了你的亲人,能够让她活着走出裘庄,刚才潘先生不是也说了吗?相信我的实力,不是吗?”
与此同时,裘庄的地牢里。
龙川肥原缓步走到白小年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听说你一定要见我,才肯说实话,是么?”
“不,我的要求是包括你我在内,至少有三个人在场。”白小年纠正道。
“好!”龙川肥原听了先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旁负责记录的王田香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那现在就说吧!为什么要杀潘汉卿?你跟中统和红党都有什么关系?”
“我不为中统,更不为什么红党,我要杀他,是因为在十年前,他杀了我的父母。”
“十年前?”
“不错,十年前,我的父母之所以要带我去兰心大剧院去看那场演出,是因为那天是我的十二岁生日。”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侥幸活下来的裘家小少爷?就这样,你在那见到了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也就是潘汉卿,对么?”龙川肥原又问。
白小年却摇了摇头,“很可惜,我没看到他的脸,但我却看到了一个头顶,在那之后我就成了一个孤儿,隐姓埋名,流浪在上海滩的街头,自那之后,我对所见的一切过目不忘,我最难忘记的,还是那个头顶。”
“小年小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听到这,龙川肥原便不由得感叹道,“看来我还真是够迟钝的,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应该知道你是假的。不过既然你自称是裘庄的小少爷,那传闻中裘庄的财富……”
然而不等龙川肥原把话说完,白小年就很是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裘庄的财富,根本就不是传闻中的那样,来源于什么江洋大盗,而是你们日本的黑龙会!”
此话一出,负责记录的王田香立刻就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而龙川肥原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只是淡淡地追问了一句,“你还知道什么?”
“实不相瞒,我父亲曾是同盟会早期成员,专门负责通过黑龙会从支持中国革命的日本财阀手里筹集起义所需的款项,可是他……”
这下轮到龙川肥原打断白小年的话了,“可是他私自携款潜逃了,对么?”
听到这,白小年便陷入了沉默。
龙川肥原则哼了一声,命令似的说道:“说下去!”
“所以他修建了这座庄园,避居闹市,既不通官,也不行商。就是为了躲避国民党和黑龙会的追杀。”
王田香听了不禁问道:“所以张司令找到你,你俩就一拍即合,你改名白小年,是么?”
“如果我真要这么说的话,王处长一定不会相信了。当时的真相是,我答应张司令进入司令部替他追查那笔宝藏,不是为了金钱,而是单纯地为了复仇。我父亲生前,一直担心遭到国民党特务的暗杀,兰心大剧院的那个凶手身手利落,善后干净。一看就是专职暗杀的职业间谍,所以我进入司令部,因为那是最容易找到间谍的地方。”
“从此你就养成了两个习惯,查看档案,调查隐私还有就是站在高出俯视人的头顶,对吗?”龙川肥原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