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唱一和,相谈甚欢,但落在一旁的黄师爷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意味。
黄师爷很清楚,只要琥珀酒和沈度扯上关系,他和宋德全就别再想打盛家酒坊的主意了。
通判只是正六品,顶多算个三四把手,而知府则是正四品,实打实的一把手正印官。
而且,江宁府的地位远在普通府之上,江宁府知府这样的地方大员,连巡抚刘洵都要小心对待。
更何况,黄师爷和宋德全根本就是瞒着刘巡抚自行其是,一旦事情暴露,恐怕刘巡抚就要先问他们的罪。
或许宋德全还能靠着姐姐的枕边风逃过一劫,可他黄某人呢?巡抚衙门里像他这样的师爷可多得是,不差他姓黄的一个。
黄师爷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战,心头凉意彻骨。
与此同时,黄师爷心中又有些庆幸,幸好沈度只是用这种绵里藏针的方式来表明态度,给双方都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虽然面皮无损,但咱们已是败得一塌糊涂了呀……”
黄师爷看了眼坐在不远处另一张桌上的宋德全,深深一叹,心里已是下定了决心。
待到众人入席之后,黄师爷在沈度的示意下,站起身开始发言:“下面,本师爷宣读户部文书!……,有宫人以琥珀进奉,上甚喜之……,故而兹领户部命,令江南省每年和买琥珀十缸六千斤,且每缸之价,需高出市价三成,不得使百姓吃亏……”
听了黄师爷念出公文内容,盛维盛老板气得差点当场破口大骂。
就在几日前,他可是亲耳听到了黄师爷红口白牙说要和买一百缸琥珀酒的!
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姓黄的却改口了,只要原先的十分之一不说,而且价格还得高出市价三成。
要是按照前者,盛维除了忍痛割舍酒坊之外,别无他法,可要是按后者,盛维不仅可以毫无压力地纳贡,还能打着贡酒的旗号扩张到江南省以外的广阔市场。
这一前一后,不啻于天壤之别!
想到这儿,盛维不由地感激地看了沈度身后一眼,那里立着一位身穿襕衫,英气勃勃的少年。
那少年自然就是卫辰。
若不是卫辰请来了沈度帮忙,恐怕盛家酒坊早就被人吞得一干二净了。
盛维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再分卫辰一点份子,毕竟沈度现在才是酒坊真正的靠山,而卫辰则是维系酒坊与沈度之间关系的纽带。
盛维不知道,其实能像现在这样,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将事情完美解决,还多亏了沈度对卫辰的点拨。
不然,以卫辰的脾气,得知真相后,肯定是要和黄师爷等人当面锣对面鼓分辨个明白的。
当然,那样的话,即便刘巡抚最终选择大义灭亲,处置了黄师爷和宋德全,心里恐怕也会落下旮瘩。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刘巡抚也是颜面无光。
最后的结果就是,卫辰不经意间就树下了一个潜在的大敌。
而现在,按照沈度的建议,不把事情捅到明面上,而是逼着做贼心虚的黄师爷自己说出真相,使危机悄然消弭于无形的同时,还能让双方都保全面子。
过后沈度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将此事原委透露给刘巡抚,之后无论刘巡抚会如何发落黄宋二人,都是刘巡抚自己的家事。
刘巡抚不仅不会与沈度和卫辰结怨,反倒还要欠他们一个人情。
沈度这一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亲自给卫辰示范了何为一府之尊的手腕。
卫辰从中获益良多,也对自己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果然,比起这些老狐狸,我还是太嫩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