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训斥两名同考官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场会试的外帘官之一,担任提调一职的大理寺卿,王文清。
看见王文清怒斥自己的肃然模样,工部主事张茂修不由为之胆寒,有些心虚地侧过了脸。
户部员外郎邱钟意却只是呵呵一笑,泰然自若道:“王大人何必动怒,我等正是秉公取士。”
王文清冷哼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主考官徐穆澹澹道:“王大人,你乃外帘官,这阅卷之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若是你与张邱二位有何私怨,大可等到放榜之后,自行了结。”
王文清转头看向徐穆,面色冷然道:“敢问总裁,这徐麟姓徐,可是临江府清江县徐氏族人?”
徐穆面色古井无波,沉声道:“本官知道王大人担心什么,不过王大人大可放心,本官这一支虽出自清江徐氏,但迁出清江已逾百年,此事朝野尽知。”
张茂修开口道:“世人皆知,总裁大人出自桐庐徐氏,与清江徐氏虽同出一源,却早已没了往来。”
“就是。”邱钟意也跟着附和道:“若是王大人连这也要怀疑,那今科姓徐的士子,总裁大人岂不是都不能取了?”
“是下官莽撞了。”
王文清的目光在徐穆脸上停留良久,终于还是低下头,朝对方歉然一礼。
“无妨,王大人也是一心为公,本官省的。”徐穆摆了摆手,很是大度地没有计较。
王文清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众位同考官也继续商量起了五经魁名次的排定。
只是方才这一段小插曲,却让众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霾,摇曳的烛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
主考官徐穆似乎是为了避嫌,不再说话,副主考刘廷锡则干脆闭目冥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场中只听得见众位同考官议论的声音。
张茂修与邱钟意依旧卖力推荐着徐麟的文章,两名科道出身的同考官也持相同意见,至于其余大部分同考官则是默不作声。
场面上看起来,徐麟成为今科会元的呼声似乎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坐在下面的王文清见此情形,不由暗暗发急,正欲再度开口为卫辰据理力争,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名翰林出身的同考官先他一步起身说话了。
“诸位大人,下官推举宥阳卫辰为今科会元!”
这位看起来很是年轻的翰林走上前,拿起卫辰的卷子,面朝众人,朗声道:“此卷文章理趣精深,气格昌大,词真法老,风度飘逸,音律顿挫,真千古雄文也!此人若是不为会元,下官自愿从翰林院去职!”
被这位年轻翰林澄澈清明的目光扫过,好几位之前没有说过话的同考官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场中气氛顿时起了微妙的变化。
察觉到这一点的张茂修和邱钟意下意识地瞥了堂上的徐穆一眼,却见徐穆面沉如水,丝毫看不出喜怒,二人心中一凛,迅速了收回目光。
邱钟意望向那位年轻翰林,开口驳斥道:“各花入各眼,或许骆兄更爱卫辰的文章,可在本官看来,他的文章比起徐麟,始终还是差了一筹,当不得这个会元。”
“我等以为,张大人所言有理。”
张茂修几人连忙大声附和。
骆姓翰林闻言却是冷笑一声:“我看不是各花入各眼,而是某些人有眼无珠!卫辰与徐麟二人的文章放在一起,高下立判!”
一句有眼无珠,让张茂修、邱钟意怒不可遏,连带着支持他们的两位科道官员脸色也十分难看。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翰林颤颤巍巍地起身道:“老朽亦属意宥阳卫辰,此人若是不为会元,则文人无骨,文道不彰!”
张茂修转过身,认出说话的这位老人是谁,顿时吃了一惊,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继这位老翰林之后,又有一位三十余岁的翰林起身:“下官以为,纯以文章论,卫辰更胜一筹!”
这位翰林把“纯以文章论”五个字咬得很重,说话时眼睛直直地盯着张茂修,眼神中的嘲讽与不屑让张茂修满脸通红,既是气的,也是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