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鸦岭区-国贸中心站,国贸中心站。”
好困,再睡一会儿吧,才七时半……
“古华区-民豫家园站,民豫家园站。”
到底是谁会放个纸片在餐桌上?
“江霞区-江霞港西站,江霞港西站。”
好像快到了呢,嗯……怎么这么冷?
寒筱北摸着衣服的边角,本来像花纹图案的颈口处布料在微型支架的运行下立体起来,化为很薄的遮光兜帽,这简直是偷睡者的完美福利,加上脑子里本来就一团乱麻,这下好了……
“青樽区-洛游陵站,洛游陵站。”
【今天果然是“黑色星期五”!】
其实并不是星期五。
男生给某人发条信息就下了,表情是睡傻了,实际上对于做了什么事,这么说好了——比一脚指踢在桌腿时传导过来的疼痛还清楚。
坐过站了!!而且坐过了整整三个区!!
领着洛游陵车站舞蹈队的老头,年纪比其他站台的大得多,或许因为洛游陵是十四号线的终点站。老人一看见寒筱北就很敏锐的唤了几声。
“嘿,小北,第十一次做过站了。”
“是啊,真是抱歉。伯伯记得这么准?”
“我这人就这样,小事过目不忘。赶紧叫车吧,孩子。”
“不不,私车太贵了……还是等大盒箱吧。”
洛阴市井里说的“大盒箱”,也无非是方方正正的公共交通工具,一次拉客八九十人。
说起洛城市的轨道交通,还真是非本地人无权吐槽,所谓“多说一字就坐过站”是也,最大的特点就是快。
列车站像车载挂件,挂在高楼边,寒筱北跨过列车和站台之间,几乎百米悬空的缝隙上去,终点站发车,车厢里很空。他瘫在角落的位置。作为一座陵寝之上的庙宇,还没等洛游陵标志性的挺拔塔尖从眼前溜远,“纸环”就发出振动,他把光屏扣在脸上,有气无力道:“哪个?”
“罗大海。”
“嘛事哟,阿胖。”
“你再喊我那个名我揍你,说事哦,你在什么地方?”
“青樽。”
“你又坐过站了是吧?”
“今天运气不好……”
“别扯!什么运气,我看见你发帖了,什么鬼黑色星期五,早说你拉你弟弟一起上班,他小孩子喊着你,还能睡着?”
“他学校在安心区,而且住校。”
“那你就找个女朋友嘛!做到站了给你夺命连环call。”
“你这是正事吗,自己跑题了喂阿胖。”
“……老总来看情况,我坐你办公位上替你挡了,回头帮我忙。”
“那个老流氓又这么早视察,现在离打卡还有二十五分钟。”
“甭管,老总走了,快点来快点来,今天可是一堆活。”
于是他明明没有迟到,却着急忙慌的走进江渊大厦的打卡大厅,狂按电梯门,仿佛指尖饱含对忘川药业的深深怨念。
整栋江渊大厦都是汤氏集团的,其中一千三百零七层到一千五百九十二层是忘川药业公司所在,而渺小又年轻的员工寒筱北,工作范围覆盖其中十七个互不相邻的楼层。为了适应工作,最初的一个季度他天天像数学家解代数一样记忆那些要命的楼层数,堪称黑眼圈的头号功臣。
“早上好罗胖。”
“你早点睡吧我的神啊,你看起来和鬼上身一样,脑袋冒鬼火的那种。”
罗大海回自己位置上,对着漂浮的光屏里倒映的寒筱北说。
“才来了两个季度,现在不加班哪有钱赚……”
“我不也才来俩季,说到底还是命重要。”
两个视线挪都不挪一下的“敬业员工”相谈甚欢。
“诶,你叫我找女友,你自己嘞?”
“没戏噢……家里说挣够了就直接去相亲,我哪有闲功夫自己谈?”
“你得减肥,减了就有戏。”
他们的办公室开了实时人工阳光,此时的落地窗前正模拟着早上八点的骄阳,每一个转角和角落里的绿植,叶芽蒸腾出来的水汽踪影,漫步于窗花上,漫步于打印机的按钮上,漫步于眉梢前的镜片上。
女员工们结伴含笑,聚在半人高的绿植边聊天,咖啡粉的飘香给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办公室里添加了暖意,正如为暴雪下摇曳的灶火添足了柴,融化掉所有被钢铁森林伤害到身心之人的壁垒。
那座钢铁森林,可以用来说洛阴,也可以是浩瀚银河中任何一个城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