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惊喜交集,连忙拿着火把追下山去。到了山麓处,正见到那绿面赤须的判官神像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儿,很是乖巧的样子。
他大感爽快。
都说人心欺善怕恶,原来鬼神也是这般。
与此同时,看着手中的柳枝条,心里又暗觉疑惑:虽然有“柳枝打鬼矮三分”的说法,但寻常的山柳树,按理不可能抽得动判官老爷,其中必有蹊跷。
但这时候,陈铮无暇多想,手持柳条,驱赶着神像往前走。
这个情形瞧着有些诡谲,又显得滑稽。
走了一阵,前面路口处有个草亭子,停着一辆驴车,生着一堆篝火。
“是三哥吗?”
车上有人,很警惕地发问。
陈铮把一块红布盖在判官神像身上,裹住,然后提起。
说也奇怪,在山上无论如何都搬不动的神像,眼下竟变得轻飘飘,没几斤重的模样。
他嘴里应了句:“阿平,是我。事情办妥了,咱们回城。”
拿着神像上车。
那阿平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站起来时,足足高过陈铮一个头,犹如一座铁塔般。他留着一丛短须,脸容憨憨的,看着老相,像个中年人,实则比陈铮还要小一岁,今年才十九。
陈稚平,陈铮的一个堂弟。
其小时候曾掉进过水井里,差点淹死,被救上来后,脑子就有点不正常了,变得木讷寡言,就算说话,也是一愣一愣的。
他同样属于陈氏旁支,家境比陈铮更不如,孤苦伶仃,甚至饭都吃不上。
陈铮与陈稚平比邻而居,看着可怜,时常分给他吃的。
两个人凑在一起,成为了互相抱团取暖的难兄难弟。
这趟出城做考核任务,陈稚平负责赶车相送,但他不能上山帮忙。
否则的话,有这位天生蛮力的堂弟出手,估计能直接把判官神像抱下山来。
“好嘞。”
陈稚平只瞧了眼,别的话一句都不问,挥鞭赶驴,上路回城。
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等回到扬州城外,天已大亮,又等了一阵,城门开启,进城的出城的,鱼贯而行。
进城后,陈铮很快下车,叮嘱道:“阿平,你赶车回家,告诉阿婆,便说我把神像背下山了。”
“嗯。”
陈稚平赶着驴车,自顾走了。他一向都听陈铮的话,叫做什么就去做,从无迟疑。
陈铮则背起神像,大步前行。
在人前时,这一段路,总要做做样子,以免招惹猜疑。
毕竟他的“请神”方式完全不讲规矩礼法,是用柳树条把判官神像抽下山的。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了陈家集。
地如其名,此乃陈氏大族的聚集地,数百年的发展,形成了大片的街区。
其中以一条环绕的河水为界,河内属于核心区域,嫡系大宅鳞次栉比;河外则是明显矮小杂乱的旁系房屋,看上去,像是密密麻麻的蜂巢。
陈铮的家便在外边,但他没时间回去了,直接沿着主道往里走。
走过那座七拱界桥,迎面是一座高大的石雕门楼,气势庄严,横匾上写着“陈氏福地”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两侧则是对联:
春风化雨山垂耳,秋月照面人立东。
穿过门楼,前面地方,又有数座风格各异的石碑牌坊,有功名碑、有贞洁坊、有功德坊等。
排列有致,彰显气派。
这些,都代表着陈氏宗族的底蕴和名望。
“看,那个不是十二阿婆的孙子吗?”
“他背上的,莫不是判官神像?”
“没想到他竟能请神成功,背下山来,有望能认祖归宗。”
“呵,哪会那么容易?现在才背个神像下山而已,想要得到老祖宗们的认可和同意,还得看血脉如何。就他家这样,算起辈分,可是疏远得很。辈分疏远,血脉便稀薄,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