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贺瑰的打断,他后面的话没有出口。
陆沉平静地说道:“今日午后,军法队将于城内宽阔处行刑,届时将会让城内乡绅士族和百姓们旁观,同时会向他们宣讲我军的军纪。”
康延孝寒声道:“好,很好,陆校尉铁面无私,本将记下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康将军!”陆沉稍稍加重语气。
康延孝停下脚步,扭头漠然地望着他。
陆沉缓缓道:“敢问康将军,大都督为何不实攻青田城和涌泉关,反而要配合靖州都督府收复伪燕沫阳路东部?”
康延孝冷笑道:“本将知道这是陆校尉的奇谋,大都督对你赞誉有加,倒也不必特意在本将跟前提起。”
陆沉上前两步说道:“末将想说的不是这个。将军可知,当年元嘉之变过后,北地百姓屡遭景朝军队的蹂躏。伪燕立国也未让这种情况好转,这个傀儡朝廷反而变本加厉苛虐百姓。十多年来,北地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也就是旬阳城这种靠近边境的地方稍微好些。当今天子曾言,北伐收复故土、解救万民于倒悬才是大齐臣工的职责,可如今像高瑜奇这般行事,让北地百姓如何看待我朝将士?”
康延孝面上的怒色渐渐退去。
陆沉继续说道:“这一仗我军奔袭数百里,难道就是为了逞一时之快?如果不让城中百姓相信,我们和伪燕军队、景朝虎狼有着本质上的区别,那么将来敌军反攻之时,我们如何能够守得住?从新昌、石泉到今日之旬阳,我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除了将士们奋勇果敢之外,难道和敌人的残暴不仁没有关系?”
康延孝怔住。
厅内其他人尽皆面露沉思之色。
良久过后,康延孝神色复杂地喟叹一声,缓缓道:“陆校尉说的对,本将受教了。”
陆沉拱手一礼:“不敢当。”
依旧跪在原地的高瑜奇脸上终于浮现绝望和后悔的神色。
午后,旬阳城内十字街口人头攒动。
围观人群中既有身穿长衫的读书人,也有一脸富态的商贾,更多的则是布衣钗裙的普通百姓。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一批往日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官员和权贵跪在边缘,嗓门洪亮的齐军军法官宣读完他们罄竹难书的罪行,然后便当众砍了他们的脑袋。
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接下来便是齐军内部触犯军纪的人员,第一批有七八十人,所犯罪行不算严重,因此军法队只是当众施以数额不等的杖刑。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叫好声。
第二批则是五人,军法官将他们的罪行一五一十宣读出来,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果决地宣布处于极刑。
当五颗血淋淋的脑袋滚落于地,满城百姓看待齐军的目光终于变了。
这支军队竟然真的不一样。
陆沉没有亲赴现场,他与康延孝、贺瑰及盘龙军都尉刘崇确定接下来的作战方略。
盘龙军四千人留守旬阳,来安军、泰兴军和先锋骑兵休整两日,然后继续南下,按照既定计划奔袭江华城,与靖州军主力实现汇合。
等陆沉回到亲卫营骑兵的驻地已是傍晚,他正准备和林溪一起用饭,营地外忽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李承恩带着两人来到简陋的值房,陆沉抬眼望去,却是早上见过的王家父子。
再次相见,王绍和王骏的态度已经大不相同,两人一丝不苟地向陆沉行礼,语调中有着很明显的激动之意。
见礼过后,陆沉微笑问道:“王老爷登门有何指教?”
王绍谦卑地说道:“陆校尉当面,小人岂敢当老爷二字。若是校尉不嫌弃,可直呼小人之名。今日冒昧登门,是因为犬子想投身校尉麾下。小人知道这件事很唐突,还请校尉见谅。”
陆沉确实有些意外,他抬眼打量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王骏,饶有兴致地问道:“阁下为何会有此念?”
王骏略显紧张,答道:“因为校尉和燕朝那些虎狼之辈不同,小人想略尽绵薄之力。”
陆沉没有深究这个问题,笑问道:“你会武功?”
王骏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道:“不会。”
陆沉想起晨间见闻,从这个年轻人身上隐约看到一丝似曾相识的影子,但是亲卫营招募军卒最低的要求也得惯于战场杀伐,他没有兴趣带着一个世家公子哥儿游山玩水。
正要拒绝时,王骏诚恳地说道:“校尉,小人从小熟读兵书,将来或许能为校尉出谋划策。小人知道自己没有冲锋陷阵的能力,但是小人绝对不会让校尉失望。”
肃立于旁的李承恩面露微笑。
陆沉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王绍,心中便有了计较,缓缓道:“既然如此,你先在我麾下待一段时间。如果你能吃得了这份苦,即便你不能上阵杀敌,也可跟在我身边。”
“多谢校尉!”王骏连忙行礼。
这时王绍忽然开口说道:“陆校尉,贵部接下来是不是要南下赶赴江华城?”
陆沉不动声色地道:“王老爷有何指教?”
王绍深吸一口气,缓慢却坚定地说道:“小人不才,可以帮陆校尉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江华!”